03
月宴说不回吃晚饭,结果还真是一去不回。眼看着月亮都攀上枝头,丹恒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踱步,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
其实静心一想,他这师妹也并非糊涂之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只是临行前答应师父要照顾好她,这才难免多心。至于刃……这个人虽然并非纯善,但也好歹是世家子弟,虽说有个性了些,但是应当做不出什么不轨之事……喂喂,怎么你也在一直给他说好话了……
丹恒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陷入了沉思。
算了,老想他干什么。他搓了搓面部,感到了一丝困意,索性准备回房休息,可是就在他取下腰间的荷包时,动作忽然一顿。
这手感……
他面无表情地探入囊中,果然看见那白日被他送出去的礼物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这个刃,到底想干什么?
一天之内,丹恒第二次来到了那座偏僻的小院。
大门没有关上,里面的窗户透着灯光,但是听不到半点声响。丹恒探头四下张望,选择了直接推门而入。
足底触碰到松软的泥土,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丹恒神色如常地走向院内小筑,手指搭上了铜质的门环。
却在这时,异变陡生。
数根暗箭破空而至,丹恒身形微转,手中寒光一闪,只听几道“啪啪”声,那些暗器尽数落地。那银光复又落在丹恒肩头,缓缓转开,竟是一面雕花银伞。
“想跑?”
丹恒足尖点地,竟好似平添了双翼般轻盈,三两下跃至暗中潜藏的刺客身边,一掌拍向那人经脉。他刻意收缓力道,以免徒生事端,可对方却借力后撤,似是要逃。
丹恒收伞成剑,正欲追赶,却听身后一道气劲,直直冲着要害而来——
还有同伙!
而他身前那人也趁势改退为进,手往怀里一掏,指缝中冒出几根细长的毒针,极为刁钻地挑他的命门。
此二人竟也有些配合,一个锁人退路,一个趁机偷袭,看来是有备而来。
没完没了……丹恒神色一凛,矮身一晃躲过了背后的袭击,持伞横扫抵御住前方的刺客,低声唤道:“重渊!”
他身后的歹徒顿时警铃大作,凭本能闪向一边,却仍是被某种利器刮破了面罩,又被蒲扇似的东西甩了一耳光。没等他想明白这是什么路数,就见一道金棕色的影子升到了那白衣青年头顶,不知使了什么巧劲,竟带着那人腾空而起——刺客这才看清,应召而来的竟然不是那人的同伴,而是一只巨大的海雕。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不必解释,皆在后撤。他们早在这人反击之时就知道弄错了目标,但只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一并解决,可现在看来,此人所使招数不走寻常路,恐怕来头不小。
谁料他二人是打算收手了,那青年却不愿就此了结。丹恒面沉似水,借重渊之力拉开距离后便将它松开,他不再试探,跃潮斩波至其中一人身后,掌风迅捷如电,那人只觉天旋地转,瞬间失了反抗的力气。而另一人正欲趁机逃跑,却被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海雕拦住了去路,怒翔青冥,翼若垂天,竟然分毫没有脱离的机会,很快便也被丹恒追上一并收拾了。
丹恒将这两个刺客捆成一串,毫不手软地扔在了地上——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此次来中原一路没遇到风浪,却在到了目的地后不得不跟人动了两次手,他好不容易才凉下来的血又开始不得安生。若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再犯魔阴该如何是好?此二人千刀万剐也不足赔罪!
然而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刺客,丹恒迟滞的思绪开始缓缓转动。
不对,这两人并非是冲着他来……刃怎么样了?!
丹恒当即把那两人栓在了门上,嘱咐重渊盯着,自己连忙去找刃的下落。先前在外面就注意到这小院里过分安静,安静到他都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可是唯独没有发现刃的踪影。这个刀匠虽然不大讨喜,但终究还是个普通人,许是怀璧其罪,招惹了什么人惦记……思及此处,丹恒那点微妙的同情心悄悄冒头,伴随的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怒意。
怎么说他蓬莱也是排的上号的名门正派,岂有在他眼皮底下偷人的道理!
他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却仍旧没有找到那人的一根头发。冷静下来一想,那两个刺客恐怕也是如此,这才会将他错认。
可是,刃真的不在?
听月宴的描述,刃不是喜欢四处闲逛的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果待在家中,一个匠人,平时都会做什么呢……
啊。
该不会……
丹恒在几间厢房内细细搜寻,排除了各种可能的猜想,他最后停在床前,掀开了被褥。
床板看似平平无奇,但丹恒伸手摸了摸,指腹触到了一道细缝。
一般密道不应该在什么书柜后面吗!这家伙不会早就知道有这事故意的吧!!
丹恒一脸黑线地推了推,没推动。
他又试着敲了敲,很好,没反应。
他做了次深呼吸,然后以迅雷之势一掌拍了下去。
啪嚓,结实的木板瞬间壮烈牺牲。丹恒一脸淡定地掰开碎片,看见了底下的暗道——暖黄的灯光从下面晕染开,一看就是有人在。
丹恒拎起衣摆,施施然走了进去。
底下的空间居然意外的宽敞,约摸有两个厢房大,与外面堪称空空如也的布局不同,这里面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器械、零件、机巧和图纸。丹恒一进到底下就跟一只机关狮子来了个对视,看来刃并不只会冶炼刀剑,同样还对组装机巧有着不小的兴趣。
然而他的观察没能进行太久,因为他很快就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刃安静地伏在桌案上,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
丹恒倏地皱眉,保持警惕快步走了过去。可是越靠近,他的动作却越轻缓。他看见刃的身躯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手中还虚握着一支笔,笔尖的墨水那张英俊成熟的脸上画了一道印子,显得分外滑稽。
方才惊天的动静也没把他弄醒,还以为遭了什么不测,居然只是睡着了。
丹恒略感无语,却在目光接触到他身下那张图纸时愣住了。在刃身体没有遮住的地方,纸上的图案精巧细致且富有美感,不知是多稳的手才能勾勒出这些令人啧啧惊叹的细节,而从露出的拆分部分来看,这图纸上设计的应当是一柄长枪。
刃不会是从他走之后就画到现在吧?丹恒后退一步,开始对自己突兀的打扰感到一丝丝愧疚。
不对,这家伙先前捉弄他来着,这个仇还没报呢!
丹恒脚步一顿,当即上前,拿过了刃手中的那支笔。
呵呵,这可不是我干的,你自己睡着了蹭到脸上,怨不得别人……丹恒凑了近去,细细打量那张脸,寻找合适下手的位置。
嗯,其实,这家伙长得还怪耐看的。丹恒左看右看,客观评价: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可惜长了张嘴。
丹恒居高临下地审视一番,抬手就往那张脸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