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像是想要轮回的样子么?”
丹恒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眼看着刃,那双碧青的眼眸里映照出了刃的模样——还算是英俊,刃并未在长久的岁月蹉跎之中忘了自己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到刃觉得有些不自在的程度了。
“总该去往轮回的。”丹恒严肃道,“你留在这里停滞不前,又能得到什么呢?”
刃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
他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这样年轻的活人教育!
“乐趣啊。”刃还是回答了他,“比如说在你梦里看你惊慌失措跑来跑去,就很有趣。”
刃是想要激怒丹恒的。
他以为这会很容易,但出乎刃意料的,他失败了。
丹恒摇了摇头,道:“在下在梦中并未惊慌失措,只是很想找到从梦境中解脱的方法。”
他顿了顿,竟也还没放弃要劝说刃的念头。
“阁下一直盘桓在此地,难道不是也在找一个解脱的办法么?”
刃感觉自己是正在咬牙切齿地答话。
“实际上,我跟在你的身边,是因为你踩了我的坟。”他答道,并很清楚这是在胡搅蛮缠,谁要是还能看出那是一块坟地来,他这千年的时光便都当是白过了。
可是丹恒却在一怔之后,甩了甩自己湿淋淋的手。
有几滴水珠穿过了刃虚幻的身影,刃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他只是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了看那些被甩在地上的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所谓的“触感”了。
再回头的时候,刃被丹恒唬了一跳。
丹恒正冲着他行礼,神情肃穆而诚恳。
“在下一时不察,惊扰了阁下的......”丹恒的舌头终究还是打了个结,好容易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安眠,还请恕罪。”
刃被他阁下来阁下去喊得头疼,先下意识迸出几个字来。
“刃。”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叫刃。”
“刃先生。”丹恒从善如流,可真称呼起来却从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更繁琐些,“对不住。”
这样正经的歉意让刃不知该怎么回应,不过他很快有了个好主意。
“道个歉就想让我离开?”他笑,“你的算盘打得未免太精些。”
丹恒摇头,道:“在下未想过此事,只是就犯下的错道歉而已,别无他意。”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刃已经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刃是不再留在他的身边了,还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当晚便在梦中又见到了刃。
这一次刃没有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他也知道了刃究竟是谁,虽说在梦中见鬼这件事听起来也很吓人,但丹恒知道跑也是没有用的,没准今夜梦中跑了,明天白日便还能相见。
刃站在一棵槐树下面抱着胳膊看他。
丹恒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槐树似乎是和鬼有着某些联系的。
他走了过去,刃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踩了我的坟?”
刃依旧没有揭过这件事的意思,丹恒也不气恼,道:“有些后悔,但是我对不住你在前,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刃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气馁,又问他:“为什么要踩我的坟?”
于是丹恒便给他讲了一遍集市上孤本的故事,末了还问他:“刃先生对此书感兴趣么?在下过目成诵,可以将它背给你听。”
要在自己的梦中,给缠着自己的鬼讲课,这简直是刃见过最荒谬的事情。
他静默了半晌,道:“不感兴趣,你要不还是弹个曲儿吧。”
于是,果然,他又听见丹恒重申了一遍关于人应当尊重琴声的言论,听出了千年未曾生发过的困意。
刃逃也似的离开了,后半夜丹恒睡了个囫囵觉,第二日神采奕奕去上课,台下的小童们的确在经纶的熏陶之下昏昏欲睡,等下了学学童们都跑出去了,丹恒便听见刃那已经变得很熟悉的声音嘲笑他道:“这课当真无聊。”
“非也。”丹恒正色道,“此乃圣人之道,如何能说是无聊两字?”
刃抬了抬手打断丹恒:“我对圣人之道不感兴趣。”
“刃兄。”丹恒对刃的称呼倒是亲近了一点,“在下觉得你应当对此感兴趣些,便会知道留在此地徒劳无益,还是向前走为妙。”
刃摇头:“我还是觉得你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