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心里想的大抵是,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他?
“你果真不去考?”刃问,“我不信你的本事比旁人差。”
丹恒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本事如何并不是最要紧的,我只是不想做官。”
真是稀奇,天下竟然有不想做官的读书人。
刃不明所以,那丹恒是为了什么而读书?总不能真是为了什么明志知礼吧?还是说他喜欢的只是同那些孩子在一处?
想到这一层,刃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是很微妙的,叫刃想不到是从何而来,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才能解决。
于是他在一番思量之后,姑且选择更卖力地参与进了丹恒的学堂,比如说丹恒教那些孩子念书的时候,便总能听见刃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加入了这场复诵,那本身没有什么,丹恒还一度觉得刃是也想要跟着学一学了,但刃吹拂在他耳边的冷风总是让他有点起鸡皮疙瘩。
同刃说这一层是没有用的,刃绝不会因此而离他远些,丹恒很清楚自己要是提了要求出来,以刃的性格没准会下一次倒挂在房梁上贴着他的头皮说话。
那一日,丹恒讲课时讲得远了些,讲到生死之别。
他讲,生有尽时,故而生时每一日弥足珍贵,死无尽处,死后便万事成空。
丹恒想,给这些孩子讲生死,似乎还太早了些。但话便自然而然到了嘴边,这话该是给刃说的,也不知道刃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大抵是听不进去的,刃每每听他给孩子们讲了些什么,便要挑一些来同他唱反调,且最执着的事情还是让他“弹个曲儿”。
刃是很固执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谁更固执一些。
但是这一次刃的声音没有在他的耳边响起。
丹恒有些诧异地一抬眼,他看见刃浮现在学堂的后墙上,神情若有所思。
那一日之后,刃不见了。
起初丹恒松了一口气,觉得刃是终于想通了,而后他又意外觉得有些怅然若失,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习惯一人独处了,觉得一人一鬼还更热闹些。
但丹恒也很清楚,自己不应有这样的念头。
刃是该转世轮回的,世上已经有鬼,便应该也有轮回,刃不该留在这里,再活一世,无论是怎么活着,总归是活而非死。
又过了半个月,隔壁的邻居找他说是有个亲戚家的孩子想要来听学。丹恒虽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声名如何传到镇外去了,但也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被领进来的是个白发的孩子。
丹恒也隐约听人说起过那种生而白头的病症,知道他们大多畏光,从邻居手中牵过孩子的手时便倾斜着身子替他遮了遮阳光。
他忽然听见那孩子说:“老师,你会弹琴吗?”
丹恒怔怔地看了看那孩子,从他的眉眼之中居然看见了刃的影子。
就在他以为这是错觉的时候,那孩子又笑了笑。
说:“错啦,是我想听老师弹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