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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靡音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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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我从山上采药回来,因着出门太早,只匆匆带了些干粮,原本想着回家后再热点吃食,却在临近家门时闻到了一股煮沸过后的粥的香气。待我走进庖厨,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正在柜子边尝泡菜咸淡的刃,而是他脚边乱动的一团不明物体。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只四肢和吻部都被红绳捆缚住的狐狸。

我沉默了,看着刃投来的视线,不太确定地问:“这是,食材吗?”

谁知刃一挑眉,奇怪地说道:“你的口味还真清奇。”

我更沉默了。正巧这时小徒弟捧着一盅调好的伤药进来,我这才得知,这狐狸的确是刃今日“打猎”得来的“战利品”不假,可它实际上是那只步离人豢养的战奴。支离剑出,狼头的怪物身首异处,而这只尚未开化的可怜狐狸就落入了猎人的手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它此时还没有服下狼毒,因此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四脚着地的普通狐狸,即使是某位对猎杀对象并不挑剔的除妖师也对它网开一面。至于为什么捆着,用刃的话说就是一个字:吵。

我把狐狸嘴巴上的布条解开,发现的确如此,于是又给它封了回去。

仔细地检查过伤口,确认这小家伙没什么大恙之后,我们准备过两天就将它放归山林。刃把晾了有一阵的米粥从菜罩子下边端出来,饱满的大米粒粒开花,配合晶莹的米汤和粉在其中的大块地瓜,看着很是有食欲。接过瓷碗,舀起一勺,恰好是一个很适合入口的温度。我悄悄去瞄刃,他两边袖口挽起,露出半截精壮的手臂,不见天日般的苍白皮肤上留满了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疤。

……我还是不懂他为何要如此自残,明明那双手所掌握的并不只有杀生之法。

两天后,狐狸的伤势基本痊愈,我们按照原本的计划将它送回了山中。只不过,我原以为它之前的挣扎是因为惊慌受怕,但后来它明明应当知道我们是救它,却仍然弓腰哈气,冲我们龇牙咧嘴。望着那狐狸一溜烟离去的背影,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就听身后的刃嗤笑一声,道:“跑啊,跑快点好。它合该记住了我这个杀母仇人的味道,日后若是侥幸没成为步离人的饵料,能一步步修炼成妖,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等它来奉还那一剑之教。”

果然……狼群很少单独行动,它们的身边通常不是同伴,就是被它们转化成奴隶的弱小妖族。我暗自叹气,转过身来,有心询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刃却是仿佛看出了我的不解,坦然回道:“对于被异化的‘奴隶’而言,干脆利落地死了并不比浑浑噩噩地活着可怕,你会感觉身体和思维都被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填满,经脉中流淌的都是要你性命的鸩毒。当然,在置身事外之人看来兴许有另一番见解,我无所谓。”

好吧,我真正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可他已经收拾好东西,似乎不打算再过多聊起这个话题。我并非是热衷于对他人难言之隐刨根问底之人,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暂且不提。反正就如他所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去。

只是我不曾想到,料想中的摊牌之日来得如此之快。那一日,我接到鱼传尺素,一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溘然长逝,需要我赶回家中帮着料理后事。这一来一回虽不麻烦,却也需要耗上几日功夫。临行之前,我特意清点了铺中库存,也为刃调配好了这几日要用的方剂。他清醒时倒也称得上可靠,但若是堕入魔阴……尤其是中秋月圆之时将近,凡是妖族都难免受这天象影响,此时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我盘算得挺好,即日启程,打出三天的富余,哪怕有事耽搁,也能在中秋夜里月出东山之前回来,然而现实却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返乡之后,我果不其然遭到了长辈们纠缠不放的盘问,明里暗里就是埋怨我远走他乡,跟一些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反倒对他们这些曾朝夕共处的族人不闻不问。左右几年也见不了一回,我只得耐着性子同他们一一掰扯,说你们那些循规蹈矩就能办好的琐事本就不需要我来出面,原先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难不成旁人能做得你们就做不得?再者说,当初许我下放权责周游四海可是共同商议的结果,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如此推来推去,果真是在老家多待了几日,等我回到溪山城时正值望日头一晚的子夜之际……然而山风猎猎似有风雨欲来,等在医馆门口的小徒弟似乎一宿没睡,见了我便连忙上前,告诉我已经几日遍寻不到刃的踪迹。

我仿佛嗅到了风中传来的腥气,那不只是血和泥土,更有我非常熟悉的、融刻于血脉之中挥之不去的,海的印记。

再度见到刃时,我总算可以想象初次相遇的那天他曾经历过什么事。黑蛟,如小山一般巍峨的黑蛟蟉虬盘旋于高地,猩红瞳仁收缩成极细的两道竖线,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底下呈弧形包围过来的狼群。这就好像与他某一日捉弄孩子的把戏如出一辙,然而地上散落的那些被蛟尾绞碎的、姿态各异且软如面条的尸体却是实打实地在警告它们的同胞,不要擅自越过雷池,擅自进入蛟龙的领地——哪怕他的妖血已经汇集成河,哪怕他的鳞片已经崩落分离。他的身前几乎形成了一片空白,狼的信息素在通知彼此,这里是有来无回的禁地。

但狼群仍在耐心等待,这并非是什么战略,它们只是在害怕他,却又不肯轻易放弃。毕竟,它们刚刚听说一直镇守边域的龙神竟然暂时不在此地,又怎会甘愿错失良机?

我出发前所担忧的事情成了真。不错,满月之时,阴气滋生,我不能相信的并非是刃,而是有着月狂之症的步离人。这一回,它们竟然在月圆之前就来进犯——当真放肆,莫非是我平日总施以怀柔,倒给了它们一些自以为是的错觉?!

我深呼吸,深知我不过是在迁怒,愤怒于此前过于自负的自己,但身为龙尊便是拥有这点任性妄为的权力。

风,不知何时停歇了。蠢蠢欲动的狼群接连止步,敏锐如它们应当已经听到了远处奔流的轰鸣,但此时早已来不及。

只消几个呼吸的时间,奔涌的山洪如约而至,脆弱的生命卷入其中,顷刻就被洪流裹挟的断木和巨岩搅作肉泥。

它们自诩群山的子民,而群山在此与我共鸣。

这场突如其来的震慑悄无声息,一山之隔的溪山城仍在睡梦之中,就如同这几日笼罩在危险之中时一样无知无觉。

我缓缓降落在黑色的山峰之间,看见两只赤月一样妖异的眼。空气中残余的狼毒叫嚣着杀戮,他……还清醒着吗?

“回来,刃。”

我隔空点在了他的眉心,无形的波纹以此为中心漾开,然后我向他张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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