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热那亚市,下起了小雨。
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倒映着街区的霓虹。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雨幕里朝郊区驶去。
“这段时间,你配合好警方就行。”车里坐的是市长戴尔卢卡,正在安慰着旁边的雅克罗萨。
市长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们告你故意伤害,大不了多赔点钱。至于强制猥亵,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雅克看着车窗的雨帘,没有说话。
“不用这么不高兴,律师会处理好的!”市长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我可没那么在意。”雅克眉心深锁,目光直视前方,“你没发现吗?警方盯上我了!最近我发现,老是有人在跟踪我!”
市长把他的手握了握,体贴的说:“警察那边的事,我来处理。你最近少出门就是了。”
雅克抿着嘴,神游一般,没有回应。
市长接着说:“还有你父亲那边,不可操之过急。那两个异母哥哥一旦知道你会获得最多的财富,计划就容易起变数,你父亲答应你的事,也会变得棘手。马里诺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不是靠你父亲的任性得来的。况且,如今不比从前,你父亲的一举一动,还有血族盯着。”
“那又如何!”雅克不以为然的抬了抬下巴,眼神充满笃定,“老头要对那俩蠢货满意,也不会有我什么事。再说血族,虽然跟他签了契约,说到底,也不过是找个代理人罢了。至于代理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市长点点头,但眼里仍然闪过一丝忧虑:“整个欧洲南部的血族,都是敏西家族说了算。那个敏西古里,抛开利益交换,我是没信心能让他站在我这边。他这吸血鬼脾气不好揣摩,不是一味逢迎就能讨好。万一有什么事,唯有你手里的财富和资源,才是最大的保障。”
“这道理我懂!”雅克转头看着市,他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似有似无的含着一汪深情。
市长放心的点点头,手上不能自持的伸到他的腰后,温柔的捏了一把:“还有那个巴比亚论坛,你答应过我,要关了的。暗网并不是无法追踪。圣比斯教堂的事,警察那么快出现,就说明他们早就在查你了。”
“行,行,行!索性把我网也禁了吧!”雅克听着提到警察和论坛,烦躁的推了推市长。
市长带着商量的口吻:“我说真的,服务器能不能今晚就关!”
雅克震惊的看了市长一眼,把不情愿写在脸上:“过两天吧!”
市长的脸色有些变了:“必须今晚呢?做不到吗?”
“我说了,过两天。到时候肯定就关了!”
“总之越快越好!”市长语气严厉。
雅克挪动身子,视线飘向车窗外面。
市长又说:“你尽量吧!”
雅克不想惹怒市长,嘴上“嗯”了一声,勉强答应。
巴比亚论坛是雅克罗萨五年的心血,也是很多志趣相投的年轻人的栖息地。他曾经以打造了一个不设限制,可以跟血族交流的精神家园而自豪。
现在,这份自豪要结束了。
在法国,警察没能抓住他。
数据的大量丢失,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关闭服务器前,我想做最后一件事。”他突然打定主意,坚定的看向身边的市长。
“你又想搞什么事?”
“做点网络能做的罢了!放心,我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雅克阴暗的笑了笑。
凌晨6点,林宝青还在睡梦中,就被警局的电话吵醒了。
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坐在了会议室。
白凌神情凝重的放着幻灯片,有网页,论坛,还有视频:“一天的时间,‘恩斯摩肯家族是吸血鬼藏在人类中间的代理人’,成了网上最热的词条。”
她指着后面几张截图,是一些有代表性的激进言论:
“丑陋的背叛者,人类之耻!”
“建议恢复火刑,这样魔鬼才能得到遏制!”
“杀灭恩斯摩肯!”
“……”
白凌说道:“关于血族,吸血鬼,或者僵尸,政府一直在努力的控制影响。这是第一次,这么大范围的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请大家注意,这不是暗网,而是大众平台!
“有人故意,有组织的散布消息,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几乎整个欧洲范围内同时爆发。我们查到消息的源头是来自暗网,但是否跟巴比亚论坛有关,还不确定。
“这个雅克罗萨,真不知道他要干嘛!”
林宝青心里一沉。
鲁南自从去了高加索,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的家里出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一名警员提问:“局长!那恩斯摩肯家族真的是血族的代理人吗?之前警局还跟他们接触过!”
“不管是不是。他们如有作奸犯科,都是一样对待!血族的威胁日益严重,大家都要打起精神。”
她继续指着幻灯片:
“留言和跟帖里,还有关于恩斯摩肯家族的详细介绍,包括他们的住址,成员,产业,都被放上了网。现在憎恨以及恐惧血族的人,已经在网上,喊打喊杀!对公共安全来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白凌讲到最后,有些激动。
她对普通民众被裹挟卷入这种冲突,感到忧心。
会议结束,林宝青跟着比尔带领的小队,赶往了恩斯摩肯家族所在的渔村。
一路上,已经能看见不少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的人群。
还有零星的激进分子在喊着口号。
林宝青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了。
恩斯摩肯家族的成员,被先到的警察安排暂时待在教堂。
经过了解,鲁南是带着三位同族成员一起走的。目前只留下一个略有威望的老人卡蒙,暂代着家族的话事人。
此时,他正在教堂跟警察诉苦。
不仅是外地人,连渔村的有些人,现在都对他们恨之入骨。
“恩斯摩肯家族明明是为了人类……怎么能颠倒黑白,说成是血族的代理人,明明……”林宝青忍不住抱怨。
路卡斯赶紧打断她。
现在这情况,就不能提血族,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被人捕捉到信息,就定然被无限曲解和放大。
“卡蒙先生,您知道鲁南什么时候回来吗?”林宝青问。
卡蒙摇摇头。
“那您能联系到鲁南吗?”
“只能用电子邮件试试!早上我已经发过消息给他了,但他什么时候有回应,就不知道了!哎……”卡蒙面带愁苦,唉声叹气。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教堂外传来,跟着是一些稀里哗啦,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林宝青和路卡斯跑出教堂。
外面的人群乱作一团。
在外警戒的同事告诉他们,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爬到了一个晒鱼的架子上,意图摘下挂在上面的鱼旗,因为上面印着恩斯摩肯的落款。由于下面的人起哄,加上拥挤,架子垮塌,她和架子上的东西都滚了下来。
救护车很快赶到,抬走了出事的女人。
“都疯了吗?”路卡斯看着人群,急的挠头。
技术部门传来消息,现在网上的信息已经被屏蔽,主要账号和发言纷纷封禁。事态应该不会再恶化了。
可人群还是越聚越多。其中不乏来凑热闹的。
白凌的电话接通了,她问了下现场的情况。林宝青大致讲了讲。
刚讲完,就发现恩斯摩肯家族成员的一些住房被点燃了大火!
白凌决定,先派车接上恩斯摩肯家族成员,暂时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警察局派出了一个车队,还有几辆大巴。
白凌是跟着车队一起来的。
她拿着大喇叭,对大家喊话,尽力劝说,解释,宣称网上是谣言。
一个男人大声喊道:“警察在包庇,你们保护恩斯摩肯。你们跟吸血鬼是一伙的!”
几个声音附和:“警察跟吸血鬼是一伙的!”
“干嘛要保护人类的叛徒!”
有人起哄,有人带头,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林宝青看着汹涌的民意,感到隐隐的不安。
恩斯摩肯家族成员,开始陆续在警察的保护下坐上大巴车。
狂热份子中的几个大块头,冲破警戒,用铁棍和石头砸破了车窗玻璃。
另外七八个人,把为首开道的警车围起来,来回推攘,也就半分钟,警车就四脚朝天了。
砰——枪声响起,人群骤然炸开。
接着又有几声枪响。
有人中弹,警车边上的人聚集的更多。
“先救人!”一名警察使劲拨开人群喊话。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大的声浪覆盖:“警察打死人了!”“警察在帮人类的叛徒逃跑!”
白凌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喇叭都要喊破了,也无济于事。
她的脸绷得很紧,开始大骂。
骂声能释放自己愤怒,能牵动别人的情绪。
有人朝她扔蔬菜,然后是鸡蛋和石头,她不得不退到后面。
局面僵持了半个小时。
这期间一直有自媒体在直播。
市长戴尔卢卡和警察厅的警司一起来了。
市长沉着脸,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警察。然后面向人群,清了清嗓子,高声讲道:“非常感谢热心网友的监督,对于潜藏在人类中的背叛者,市政厅跟大家一样,深恶痛绝。我向大家承诺,一定会调查清楚,让人类的叛徒受到应有的惩罚!”
有人带头表示欢迎和赞许。
市长的话,很快引来一阵掌声。
白凌站在旁边,冷眼看他表演,一言不发。
警司一直都是白凌背后的支持者。
此时,他生气的把白凌拽到一边,狠狠的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