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飘落在白墙黛瓦、曲水乌蓬之间,推着一车油纸伞的小贩游走于大街小巷。
温秋蘅接过女使素绮递来的氅衣,行出了宁州都转运盐使司衙门。
“温大人府外方才忙晃晃一阵,怕是有人给送年货吧。”卖炮仗的大爷瞅见温秋蘅回府,想起方才温府派人抬进去的几个大箱子,堆着笑问道。
温秋蘅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素绮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温秋蘅:“京都来的,想是该有新动作了。”
温秋蘅快速打开,只一眼就皱紧了眉头。
素绮疑惑:“这字迹,并非出自江大人。”
二人略向下看去,署名处只见得一个“程”字,力透纸背。
温秋蘅了然:“她处境并不好。”必然是被人时刻监视着行踪,不然也不至于连封信都传不出来。
“江大人八成是已经暴露了,那您……”素绮有些冒冷汗。
温秋蘅微时得江敬月指点庇护,拜入她门下,此时二皇子既已知江敬月的立场,定然也要拔去温秋蘅这颗藏在宁州都转运盐使司多年的暗棋。
“有什么好怕的。”温秋蘅双目中毫无波澜,“字不是她的,可主意定是她的,我信她。”
“去东街那条挨着舒庆芳家的首饰铺子,拿着描好的样子,打一整套紫玉首饰,要次些的那种。”温秋蘅顿了顿,“现在就去,估摸着还能碰上舒庆芳。”
素绮小跑着去了。
温秋蘅俯身将信件丢入了火盆,火舌一点点吞没细软的纸,仅余了一把灰。
她又从书橱里取出了自己抄录的诗文,一点点塞入信封。
接着转动书橱最左侧的盆栽,书橱自中间分开,移至两侧,露出了一间暗室。
昏黄的灯下是一口木箱,落了一把精致的锁。
温秋蘅开锁抬起箱盖,将手中的信件扔了进去。
她仍是将书房恢复原样,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一双眼追寻着她的身影,眼见她转过长廊,才轻手轻脚摸进了书房。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打开了暗室。
她被舒庆芳派来,在这府中藏了多日,都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今日眼见素绮出门,急匆匆招人往书房奉茶,便寻了机会过来,一贴近墙根,就听见了盆栽转动的声音。
原来,温秋蘅和京中来往的信件都藏在这里。
此次回去,必是要立大功了!
入夜后,执掌宁州盐务的宁州盐运司正使舒庆芳正靠在姬妾怀里,闭着眼睛如痴如醉地哼着曲。
“大人,浅容传消息回来了。”侍从低着头奉上了纸条。
舒庆芳猛得睁开眼,一把拿过纸条看了起来。
“藏得那么宝贝,估计又是京中那帮贱货指使她做见不得人的事。”他撕碎了纸条,“我说姓凌的长了翅膀能飞到京都,一到京都便被他们保护了起来,估计都是这贱人的功劳。”
侍从垂头笑着说:“上头忌讳着有人借盐务生事,他们可是要倒大霉了。”
“上次做事不谨慎,放了姓凌的跑到京城鬼喊,二殿下如今还不待见我呢。”舒庆芳咬牙切齿,“她不是要送礼给未来的世子妃吗,我就助她一把,让她和那姓江的女人都好好开心开心。”
他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招了那侍从上前,低声耳语。
宁州的这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五日,第六日才从厚重的云层里破开两道金光。
庆虞首饰铺的谢掌柜擦了擦耳边的汗珠,向素绮递上了一个华美的锦盒。
“次品也有这样的光泽?谢掌柜莫不是自己添了钱?”素绮睨了一眼盒子里面,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谢掌柜赶紧赔笑:“姑娘说笑了。次品若是一眼就让人看出来是次品,谁还愿意订呢?”
“您费心了。”温秋蘅冷冷看了谢掌柜两眼,“素绮,送谢掌柜出府吧。”
又偏头吩咐浅容:“今个便让他们送上路吧,别误了好时候。”
浅容微微颔首,忙不迭捧了锦盒出去。
相较宁州的冬雪初止,京都内已是多日晴空,江敬月对着透过油纸照进来的光,正在摆弄手头的紫玉手镯。
“大人别看了,这样的东西,过几日还要多一套。”春绾捧了碟糕点过来,笑吟吟说道。
江敬月回忆起了初见温秋蘅时的样子,漫不经心道:“那是秋蘅想着我。”
初见时那个瑟缩在一旁,隐匿在人群里,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的小吏,如今已是什么都不怕的局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