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绾掰了块糕点去喂石阶上的雀鸟,略吃饱些的振振翅膀,半飞半跳地跃上了矮枝。用脚踩落了片悬于枝头的枯叶,寒风一送,那枯叶翻越府墙,飘过街巷,落在了一座镂刻花纹的门墩旁。
门墩正上方,是一块做工极考究的匾额,其上墨迹飞扬,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二皇子府”四个大字。
幔帐重重叠叠,垂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案上的珐琅炉内缓缓升起几缕烟,呛到了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徐念仪。
“估摸着时候,那贺礼该在路上了吧。”一道慵懒的声音自帷幔后传出,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徐念仪忙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道:“回殿下的话,沿路已派人盯着了,舒庆芳的消息约莫明日也该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床帏,露出了一双很是俊俏的桃花眼:“信那个蠢货,还不如去问问阿仪。”
话音刚落,卧在枕边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喵”了一声。
徐念仪低低咳了声,下一秒就被苏修远轻柔地抚上了脖颈。
“闻不惯这香?”苏修远披着滑落到肩头的外衫,凑近徐念仪的耳畔,“还是不愿意猫儿叫这个名字。”
徐念仪身子僵了一瞬,又缓缓覆上苏修远搭在她脖颈上的手,声音温婉:“殿下所赐,没有不喜欢的。”
苏修远满意地放开了她,端起桌上的那盏茶,一饮而尽。
“蠢人想出的主意,还是多上些心吧。”苏修远摇摇晃晃走回床帏,抱起了猫儿,“除不了江敬月,把舒庆芳挪个位置也行啊。”
过了半晌,他顿了顿,又道:“挪到后院那座山里就不错。”
徐念仪眼皮一跳,那座山里埋的可都是落败牺牲的棋子。
此局若有不测,舒庆芳是不能留了。
“是。”徐念仪冷静应下,没有再看向苏修远一眼。
年下将至,诸事杂乱,京都各个城门口也新添了几波守卫,巡查来往的人与物。
一队来自宁州的人马自北城门驶入,一路上专挑隐秘巷路来走,速度却不慢,未至正午,便到了江敬月府前。
春绾疾行几步上前,接过了那装着紫玉首饰的锦盒,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快些进去。
还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一道略微尖细的声音传来,惊动了阖府之人。
“江大人,陛下口谕,传你即刻进宫。”小太监沉着肩膀,面色平静,抬了抬头,“另,阖府诸人皆在院中等候,不得随意走动。”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闭上,宫城外的喧闹声被落于身后,袖袍被风鼓起,显得江敬月有些清瘦。
在前引路的小太监一言不发,急切地迈着小步,头却始终低着。
走过皇城道,跨过乾祥门,江敬月立在白玉阶下,看着走过来的略带老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杜谌,缓缓一礼。
杜谌微微点头,引着江敬月直入乾祥殿。
“臣江敬月叩见陛下。”冰冷的触感自手掌传来,她屏气凝神。
“起来吧。”半晌后,天琛帝冷冷说了一句。
江敬月站起身,抬头扫过殿中之人,微微愣住。
苏行舟?他为何也在此处?
殿中巡盐御史何闻昌垂首而立,瞥向江敬月的眼神中隐隐有几分得意。
他身旁还站了个人,看其装束,倒像是京都看守城门的守卫。
苏行舟则端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嘴角轻抿,面色略微有些凝重。
“何卿,方才的话,再说给她听听吧。”
“禀陛下,臣自宁州巡盐归来,日夜不得安寝,恐所查有不到之处,不能为陛下分忧。尤其闻听凌寻鹤在诏狱中坚称宁州都转运盐使司贪墨之后,更觉奇怪。”何闻昌顿了顿,“此人若不是受人指使,想借盐务生事。便是有亲见同僚贪墨受贿,才敢上京状告。既已证实并非税银贪墨,或许另有受贿之事未被发觉,想那凌寻鹤莽直心肠,未得全部真相便下了结论,所以反令那贪官乱臣得以隐匿。”
“臣于是遣人往宁州调查都转运盐使司官员私产,近日发觉了盐运司判官温秋蘅的奇怪行径。”
“温秋蘅官居从六品,年俸九十六石,出身寒微,无亲族友人接济,却在宁州有名的首饰铺子打了整套的紫玉首饰,紫玉贵重,靡费甚多,绝非她的俸禄可以承担得起。”
“这套首饰她并未自己留存,而是送出了宁州,一路北上,今日正午送至了江敬月江大人府邸。”何闻昌抬眼看了天琛帝的反应,又道,“北城守卫季邺亲见,循例盘问时护送首饰的人马遮遮掩掩,故意搪塞,可见其中大有文章。”
天琛帝靠在龙椅上,扫了江敬月一眼:“江卿,你如何说?”
江敬月从容上前:“禀陛下,何大人怕是不识金玉,有所误会。臣与温秋蘅有师生之谊,她知臣得陛下看重赐婚,又逢年下,赠贺礼聊表心意罢了。她知臣喜好紫玉,可又素来清贫,故只能以次品紫玉相赠,所费不过几两手艺费,并未超出其俸禄。其所思所想臣也是听护送贺礼之人告知,绝无虚言。”
“江大人此言可笑,玉之真假,差之千里。温秋蘅在庆虞首饰铺里付的价金分明远超次品所值,此一条有掌柜记账为证。我分不清楚玉,还分不清楚钱吗?”
何闻昌没等江敬月接话,急切道:“陛下,何不遣人去侍郎府将贺礼取来,再请宫内司饰司的女官一验,定可知此玉所值。”
天琛帝这次眼都没抬:“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