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陛下的赏赐,臣喜不自胜。”她含笑应道。
苏修远缓缓抚上她露在官帽外的乌发:“是你出得主意好,懂得利用我那皇兄的孝心。”
“瞧见这雪肤乌鬓,朕就想起当年徐府抄家时,你一头青丝,泪水涟涟,冲到朕面前的样子。”苏修远俊颜上有一分薄红,“朕当时就在想,这是哪来的花儿成了精。”
水葱似的指甲扣紧手腕,此生不愿再记起的画面涌上心头,她压抑了两分眼中的痛苦,垂眸轻笑:“陛下那一眼,臣才有了生的希望。所以自此刀山火海,甘心为君一闯。”
殿中灯火昏暗,可美人似明珠,光艳动人。
苏修远揽住了她的腰肢,缓缓贴近:“朕知道,你一直是个痴情人。”
往日哄她时,自己心中甚少有波澜,许是如今大获全胜,瞧她这温柔小意的模样,当真有些动情。
眼瞧着苏修远神色迷醉,她狠狠推了一把靠近的健硕胸膛:“陛下,皇后娘娘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
他若此刻做出些什么事来,怕是会刺激到她。
“没人敢说出去。”苏修远顺势抓住她的手,不容她拒绝。
徐念仪咬咬牙,挣开了他,跪了下去。
“臣今夜,不能遂陛下心愿。”
怀中馨香陡然散去,苏修远神色清明,冷道:“你不是一直心怀恋慕吗,如今怎么又这般样子。”
“所谓情爱恋慕,必是希望意中人顺遂如意。臣在前朝,比在后宫对陛下更有利。”她顿了顿,“且若亲近陛下,此后臣必生贪念,盼能与君时时刻刻,可臣到底无法长居宫中,届时怕是会对陛下生了相思怨怼,不如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她语气柔婉,让人心生爱怜,苏修远并未全信,但今夜,他确实不想勉强了。
他执起徐念仪的手,许她起身,放低了声音:“我们会高坐明堂,一世君臣,一世情好。”
徐念仪抬头看去,他桃花眼中水光盈盈,举止温柔,情话中满是珍重之意,好像个完美的情郎。可她藏在眼底的,只有恶心。
“臣遵旨。”
苏修远被她逗笑了,拉着她坐在了罗汉塌上,二人之间隔了张小案。
“说起情字,眼前倒还真有几个情种。”苏修远面露鄙夷,“前些日子定王一家进宫来,朕命王叔下月返回北境驻地,顺道暗示他上书解了儿子和江敬月的婚约。苏行舟听出了意思,竟说先帝赐婚他二人,必然是想看到二人和睦,虽尚未完婚,也请许他带着江敬月一同去内殿守孝一日。”
徐念仪心中升起感佩之情,朝中清醒之人都知道陛下如今待江敬月就是猫捉老鼠,等她尝够了同党鄙夷、头悬利剑的滋味,再推她去死,苏行舟却是想着以世子妃的名号护她一命。
她敛起内心情绪,面色如常:“苏世子太不知好歹了,陛下可要与他算算之前的账?”
“不急。朕新帝即位,北境周边诸国虎视眈眈,定王叔还有用。且他在宗室里颇有威望,为了贤名还暂且动不得。等过个三年五载,朕皇位稳固,手里的将领长起来了,也能让他们一家尝尝当初在父皇手下的滋味。”
“不过这活罪难逃。定王叔倒是想交还兵权,带着王妃去山上静养,朕就偏要把他打发出京,扣着王妃在京中,他日香消玉殒,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一面。”苏修远的眼里满是得意,“有他妻儿在手,还怕他剑指京都吗?”
他语调阴寒,徐念仪只觉有冷风飕飕吹过。
苏修远神态慵懒:“至于苏行舟,他想以父皇圣旨护着江敬月,想与她朝朝暮暮,朕就偏要让他看着意中人受尽磋磨,悟一悟什么叫悲痛欲绝又无可奈何。”
“他越情真,越执着,朕待江敬月就越狠。”
“赐她一死算什么,他们这样的人最不怕死。就像朕的皇兄,得留着他在幽幽深宫。”苏修远语调骤急,“看他这慈悲之人贤名尽毁,赤诚孝子却害得至亲离世,曾经追随他的臣子一个个下场凄惨,无地容身,一腔壮志化为乌有,而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软弱与愚蠢。他就在悔恨的苦海里一日日慢慢挣扎吧。”
他紧盯徐念仪:“你说,这样的报复痛快不痛快呢。”
“合陛下心意之事,有何不可为?”
踏过玉阶上的白霜,走入幽长的宫道,徐念仪接过琴昭递来的披风,裹在了身上。
“琴昭,你说我如今算好好活着吗?”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琴昭轻笑:“大人,除了那位内阁首辅,您便是官场第一人,此后呼风唤雨,再没人敢像当年那般议论您,当然是活得痛快。”
眼睫轻动,她缓缓道:“可若要活得像个人,这些还不够。”
还需要更大的权势,才可以不再同这疯子做戏,不用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些折磨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