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以他的是江敬月的冷冷一语:“我从来就不喜欢你,那只是让陛下赐婚的借口。”
苏行舟身子一僵,看她慢悠悠踱步越过自己,神色严肃。
“当初二皇子查出凌寻鹤曾在北境历练,隶属定王爷麾下,企图将此事上奏先帝,让先帝怀疑定王府与太子勾结。”她语气平静,“定王回京,方能破此局。所以我与老师想出了赐婚一计,原先的目标也不是殿下,而是明华郡主。”
“只是后来殿下坚决不肯,我才出此下策。”她回身直视苏行舟,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殿下难道就没怀疑过这一点吗?”
“我不信!你当时分明提到了宁州,怎么可能是……”苏行舟眉尖蹙起,声音微凉。
“那不过是随口胡诌,宁州诸官给殿下精心准备的接风宴,我根本就没去。”江敬月讽刺一笑,“您天潢贵胄,以为所有人趋之若鹜,可我从前,最讨厌这些逢迎权贵之事。”
心头一闷,苏行舟呼吸急促。原来,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认出自己,没有认出自己是当初那个她引为知己的人……
赐婚时的相思之语,也只是一场戏。
“殿下不妨好好回忆一下,赐婚之后,我与殿下相处,可曾主动谈起情之一字。当年和颜悦色,处处恭顺,是因为要靠殿下得账册、破疑案,而我自己,早就厌烦了对着一张冷面陪笑脸。”她一直背着身,不敢看苏行舟濒临崩溃的神色,声音微颤,“我不爱美色,也讨厌规训,不想找个如你一般的夫君。如今落败,万事不由人,但这婚嫁之事,我不想委屈自己了。”
风声水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她如霜如冰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的冷漠伤了她的心,所以她不敢亲近,竟然这误会与再度动心,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苏行舟自嘲一笑,泪水凝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江敬月咬了咬唇,蓦地转身,从袖中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递给苏行舟:“这是我向陛下求来的,婚约作废,见面不识,自此庙堂江湖,你我都再无干系。”
苏行舟伸出手,却迟迟没有接过,七载相思,半年相伴,几历生死,看破伪装,才终于识得了眼前人,如今一刻,便断了所有联系吗,她对自己当真就没有半分情意吗!
他声音微哑:“纵然赐婚是假,那这半年来,你也从未对我有过半分心动吗,同游那夜,你眼中分明有情。”
江敬月内心百感翻涌,眼泪深藏眸中,再多一刻,她便要压制不住了。
她垂头轻笑,仰头迎上苏行舟的目光,盯着他泛红的眼眶,缓缓摇头,又反问:“世子殿下在期待什么?”
“最初百般恼恨我,瞧不上我,口口声声与我并非同道人的不是殿下你吗?怎么这么快就转了性,你回心转意,我便要顺你而为吗?”
她狠心道:“还是殿下觉得与我周旋这许久亏了,非要我补偿些什么?”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如今失了依凭,苏行舟仗着身份真要强求些什么,她也无力抗拒,只是对着光风霁月的人说这话太折辱了。
苏行舟被这话激到,猛得向前一步,眼泪顺着俊美的面庞滑下:“你竟然如此想我?”
“我今生苦楚,皆因皇室而起,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再去揣摩殿下的为人,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些最后的逍遥吧。”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圣旨被缓缓抽去,她的身体似乎也被掏空了一刻。
苏行舟仰头,擦了脸上的泪,与她擦肩而过。
“江大人,愿你此后有佳偶相伴,得余生自在。”清风送来他的声音,远去的脚步一声比一声沉重。
一人立于亭中,水光隐隐,一人行于山侧,翠色苍苍,明晃晃的日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谁都没有回头。
待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江敬月心中紧绷的弦断了,她扶着栏杆缓缓坐下,泪水夺眶而出,弄花了胭脂。
她仰头看向天际,拼命抹着脸上的泪水,可怎么也抹不尽。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明早就抛却了儿女情长,可这心,怎么还是会疼。
“主子,这是怎么了?”白砚看见苏行舟双目通红,脚步微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迎了上去。
“江大人没来吗?”他扶住苏行舟的手臂,试探开口。
往日一贯和颜悦色的主子突然眼眸一暗,一字一顿:“从今往后,王府谁都不许再提她。”
“我与她,再无瓜葛。”白砚正吃惊,却感觉肩头一重,苏行舟已昏倒在他身侧。
明黄色的圣旨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滚进了灰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