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苏修远酒劲上头,众人半酣的好时机。只是正欲从侧门离去时,听到了宫人的一句惊呼。
一名宫人滑倒在地,正捡起承盘,慌忙起身。行过她身旁时,衣衫上传来浓重的酒味。
她又回头盯着方才宫人滑倒的那处,那些水渍……竟都是酒。
这席位该是禁军副统领严继春的,他素来酒量不差,为何会将酒偷偷倒掉。
“阿月,怎么了?”
程则渊疑惑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断了思绪,没有言语。
“宴会有人逃酒也是常事,或许他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江敬月思索无果,笑了笑,二人一同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后殿的一间暖阁里,杂戏班子众人正在休整换衣,温秋蘅从包袱里拿出了太监衣衫,朝门外张望着。
瞧见二人赶来,忙不迭迎了上去。
程则渊换了太监衣衫,又拿了扮太子的行头,自后门溜了出去,正清宫旁不远就是一座废弃的宫殿,那里有接应他的人。
江敬月与温秋蘅换好衣衫,也踏出了暖阁,身后传来了尖细的声音。
“哎呦呦,我说你们俩上哪躲懒去了,还不给我去给各宫送新制的衣衫,晚了娘娘们离宴回宫,没见着东西可是要发火的!”
路过的宫人见管事训人,都快步走开了。
这是唐言海留在宫内的人,针工局的佥书金顺,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二人手捧承盘,弓着身子,紧跟着金顺,终是一路顺利进了后宫。
“沿着此路往西走,穿过春和园,拐入东巷,就到正清宫了。”金顺压低声音,“我不能离开针工局太久,恐惹人疑心咱们的计划。还请二位小心。这条路虽僻静,可也有禁卫巡查,遇着了就说去给李妃送衣衫便好。”
二人微微颔首,算是在此危急之刻谢过了金顺的相助之恩。
一路向西,宫道越来越狭窄,往来的宫人也越来越少。穿过春和园时,蝉鸣声骤起,每一下都落在了二人心上。
已入左巷,正清宫的牌匾近在眼前,余光看去,守卫已经被引开了,可江敬月却顿住了脚步。
温秋蘅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也停下了脚步,和她紧贴在红墙边,两人清瘦的身躯都被红墙的影子罩住。
她看到江敬月面色凝重,眼眸低垂,攥着袖口,一副艰难思索的模样。
一路上都没遇到过几个禁卫巡夜,这不符合金顺方才说的情形,她又回来起了严继春故意倒掉的酒。往往放松惬意时才能安享美酒,他不肯喝,是因为今夜不能醉倒,说明他……还有大事要做。
两件事联系起来,江敬月白净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浑身因寒冷而抖动起来,丝毫感觉不到夏夜的温暖。
她猛得抓过温秋蘅的手,用指尖迅速写下:“事败,有内奸。”
相比于皇宫内的热闹,定王府却是清清冷冷,王爷王妃与郡主都不在,唯一在府的那位主子将自己锁在房内。女使仆从们行至望舒轩,都放轻了步子。
望舒轩内,清风微微拂过荷塘,那泛起涟漪的声音清晰可闻。偶有几只蜻蜓飞速点过水面,只留了残影在半空里。
窗棂半开,明月直入,尽数流泻在苏行舟身上。他缓缓睁开眼,挪动了下倚着床的身子,抬起酸痛的左臂,想抓住这份皎洁。
月光透过他的指缝,再次照在了他的脸上,照见他红肿的双目与憔悴的容颜。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将床上的酒壶扫落,成了寂静夜中的一道清脆响声。
残酒溅到了画轴头处的宣纸上,他慌忙翻下床,捡起了半扔在地上的画,双手展开,久久凝视,重演了那七年半以来无数次做过的事。
对着月光瞧,这画更美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如此清丽的人,飞扬的神韵,有情人的笔,怎么能不美呢……
“嘭”的一声,白砚狂奔了进来,差点被满屋的酒壶碎片绊倒。
“出去!”苏行舟冷冷转过头,“不是说过了吗,没我的令,谁都不许进。”
白砚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定定站在原地,喊道:“主子,宫中传出消息,江大人她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