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就是颜州城,顾家的马车去那太招摇了些,我和春绾另备了车马。”江敬月适时开口。
几人下了马车,夜风拂过衣袂和鬓发,还夹杂着几分夏日未褪去的暑气。
“此去山高路远,望诸君千万珍重,盼闻各位佳讯。”
“我不能同行此路,但必与诸君共谋大业,在京都,我就是各位最好的眼睛。”
印象里顾清芳似乎从未流过泪,京都皆知,顾家这位二姑娘快人快语,最讨厌煽情话,可临此离别境地,她已然红了眼眶。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定不负所望!”苏映卿束发的布带飘在半空中,“我的仇人与朋友都在京都,必回!”
江敬月与春绾亦嘱咐了几句,要顾清芳小心行事,若让程则渊察觉到他们仍有联系,怕是要生变数,更要她先护好自己。
“夜色已浓,怕回程路不好走,顾姐姐,请回吧。”江敬月微微一笑,“总有一个夏夜,我们会再相见的。”
顾清芳吸了吸鼻子,没再言语,平举双手一拜,转身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椭圆的影被拉得很长,顾清芳没敢撩开车帘。
苏映卿向前一步,先是看了眼一路的车辙,又抬头看向被掩于层层夜色中的京都。
整整十七载,她从未出过京都,她曾视皇宫为家,也曾恨透这个无情之地。
她曾在这里享受过父情母爱,兄长疼惜,曾在这里活泼明艳,飞扬恣意,也曾在丧尽亲人,一无所有……
“殿下,在想什么?”江敬月缓缓出言。
“有朝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回来。”苏映卿眼眸幽深,语气坚定,“会再次踏入皇宫。”
江敬月抚上她的肩头,看着眼前神色坚毅的少女,轻声道:“我们都相信殿下。”
一轮清辉缓缓升至中天,照在了乾祥殿的飞檐上。苏修远半倚在罗汉塌上,手执黑子,一双桃花眼却紧盯着徐念仪。
“这一步,怎么连活路都不留给朕。”他用指腹抚上徐念仪的指节,缓缓滑动。
烛火下的徐念仪越发有风韵,她嫣然一笑,不留痕迹地缩回了手:“与陛下对弈,臣不敢藏私。臣有多少本事,自然都逃不过陛下的眼。既如此,不如以诚事君。”
苏修远轻笑一声,眼色略有几分痴迷,这哪里是对弈,分明是在说朝堂事,真是一个妙人。
“别吃味,朕留着程则渊,是看他能让那些太子旧臣定心,好好为朕效力,也能帮朕清理些不听话的文士。不然明里暗里,总有几个自视清高的东西,写些诗词歌赋来暗讽朕。”
“他,永远都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苏修远勾住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眼眸微暗,“说来衍儿也满周岁了,朕得为他物色个太傅。”
徐念仪闻言,眉睫微动,却仍然盯着棋盘。
没等来想要的反应,苏修远有些气恼,刚想猛拉下她的头发,却又念起她最怕疼,便冷笑着问:“你不好奇?”
“陛下的心意,臣不敢揣测。”徐念仪缓缓抬头,“可臣相信,陛下与臣亦心有灵犀。所以,臣并不担心。”
苏修远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是啊,有与我心意相通之人在衍儿身侧,朕放心得很。”
他的手缓缓游移,甚至想要抚上她的脖颈。徐念仪侧身躲过,柔顺道:“陛下,臣今夜当值,若不在,怕是会被御史们参奏。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被骂些难听话,总不是开心事。”
苏修远瞧着她这模样,心痒得很,可对上她有几分委屈的模样,怎么都伸不出手,一番挣扎后,叹了口气:“那便……退下吧。”
本以为他会再与自己纠缠上一会儿,没想到今日倒是痛快。徐念仪恭顺一礼:“臣告退。”
才行出乾祥殿,陈纮便凑了上来,小声道:“徐大人,皇后娘娘方才来过,瞧着神色奇怪得很,听说您在里面后,直接就走了,还让奴婢别说她来过。”
苏修远平日难伺候,陈纮在他身边动辄得咎,担惊受怕得狠,幸得徐念仪肯指点他几分。他又早有勾结朝臣之心,与程则渊有当日玉燕宫的旧恨在,当然要与徐念仪站一边。
他清楚如今苏修远不待见皇后,所以也不会上赶着去传消息。可若是皇后要对徐念仪不利,他还是得上些心的,这棵能让他倚仗合作的大树可不能倒了。
徐念仪眉头微蹙,皇后满心满眼都是宁家的荣华富贵,如今添了大皇子这个倚仗,她才不在乎陛下和哪个女人多呆了一会呢,今日这是……
“陈公公,劳烦您帮我查查,皇后娘娘今日都见了什么人,又都做了些什么?”徐念仪的眼眸幽深。
她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