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眼神颤动,缓缓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而后落寞地低下了头。
气氛僵持下,苏行舟白皙的耳垂微红,可却没有挪开步子,紫玉下缀着的丝绦被风吹起,恰有一缕勾在江敬月的罗裙上。
江敬月轻笑一声,侧身退出半步,对着苏行舟缓缓一礼:“多谢殿下关切之情,素闻殿下有济世救人之胸怀,果真名不虚传。”
那缕丝绦立时从罗裙上滑下,江敬月并没有任何犹疑。
苏行舟放下略感僵硬的手臂,不敢抬眼去看她恭敬又疏离的神色,只轻轻吐出了三个字:“谬赞了。”
继而阔步走回座位,冷冷看着郑容杞:“我知道关将军剑术精妙,只是堂上既有女子在,便该收敛些,毕竟……长公主殿下尚在。”
一句“殿下”,一句“长公主”,一句疏离,一句陌生,竟是让苏映卿呆住了。
郑容杞见他二人遮掩,也不在意,只向江敬月歉疚一礼。而后目光越过满堂之人,落在苏映卿的身上。
“殿下,这就是我的答案。”他衣袍垂地,跪得挺拔笔直,未收起的佩剑搁在膝前,“我不愿再追随醉心权术的君主,也不愿再相信勾结外敌的朝臣。臣关氏戎川,愿效力于殿下驾前,今生今世,九死不悔。”
重重的叩头声落地,秦黎与康肃之亦赶忙跪下,不再直视眼前的女子。
泪水一点点盈满眼眶,从郑容杞的一缕白发里,苏映卿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郑容杞,他在外祖面前叩头,要死战守家国。
我郑氏容杞,愿提携玉龙,远赴沙场,不除敌寇,不还故土。
“诸位将军请起,本宫必不忘诸位今日之义。”
苏映卿拉住郑容杞的手,将他缓缓扶起,口中称的是君臣,可眼中望见的,是舅舅。
苏映卿又将目光缓缓移向苏行舟:“堂兄,你对洛州有恩,此刻出城回北境,我绝不会派人阻拦。”
“今后无论如何,亦不会动北境分毫。”
苏行舟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朝苏映卿走去。江敬月眉头蹙起,不安地看向苏行舟。
“既然波澜已起,北境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臣苏行舟愿率北境六城之军民,助殿下重返京师!”
江敬月几欲起身,灼灼目光似要将苏行舟看透,但终究还是未出一言。
半晌后,苏映卿扶起苏行舟,抬头看向满堂,笃定道:“此程遥遥,本宫与诸位生死与共!”
秋深冬初,尚书府内的几只喜鹊踩着光秃秃的树枝乱蹦,管家堆满了笑,指给身旁的温秋蘅看:“大人,您瞧这鹊儿叫得多欢,都说万物有灵,连它都知道咱们有大喜事了。”
温秋蘅微微一笑,瞧着并不十分欢喜。
可一心讨好未来夫人的管家却只以为是她害羞,也不再言语,越发恭敬地引她往书房去。
这段时日以来,苏行舟不再听诏,将定王一家都接去了北境,还有之前被打压出京都的诚意伯府,也举家去了北境襄助;程则渊、徐念仪等人聚在一处十数日,正要发兵北境时,却听到了洛州的战事告捷。
比洛州将军关戎川未得皇命,擅自出兵,更令人惊讶的是,号令洛州军民出战的是长公主苏映卿。
苏修远当即大喜,要李舷带着锦衣卫奔赴洛州,速速将她带回京都,却被程则渊拦了下来。
“陛下,兵部失职,致使洛州此战艰难,长公主以公主之尊命其出兵,乃是解了洛州之困,关戎川之危,此刻若要关容川交出公主,怕他会有不忍之心。”
“且他一心护卫洛州,如今全洛州视长公主为恩人,他又怎么会亲手将恩人送回,望陛下三思。”程则渊补充道,“若要他背弃恩义,就得给他比恩义更重的东西。”
“陛下不妨以洛州一带的兵权相赠,先让他交出长公主要紧。”
苏修远正凝眉沉思间,徐念仪讽道:“他既是天子之臣,焉有不顺皇命之理。军民府兵权本就重,程大人却还要为其谋权,是否过了些?细细想来,这兵部尚书与程大人志趣相投,将洛州奏报按下不提之事,程大人又知道几分呢?”
程则渊有些诧异,以徐念仪的才智,定能瞧出这是条好谋划,纵与他不睦,可哪有不盼着苏映卿早日被带回京的道理。
他立时冷道:“关将军的为人你我皆知,且此战背后还有逆臣通敌,他对朝庭已是灰心,若要强逼于他,岂非是要赶他去效力长公主,徐大人怎么如此不顾轻重缓急!”
“军民府一应军务皆有兵部过目,出战必求皇命的政令亦是兵部所谏,不管怎么看,这通敌逆臣都最有可能出自兵部,程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二人针锋相对,终惹得苏修远低喝:“成何体统!”
殿中内侍立刻拜倒,二人也下拜请罪。
“就照程卿说得办,这苏映卿不回来,朕总是不安心。”
一锤定音,温秋蘅跟在程则渊身后走出乾祥殿时,却发现他面上并无喜色。
“啪嚓!”温秋蘅被书房内的茶盏碎裂声惊了一跳,打断了她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