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曜喜欢仪式感。
作为家中唯一一个小孩,自小和妈妈一起长大,有很多辛苦的地方被妈妈刻意瞒了下来,许辛曜不仅知道,也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妈妈总是比别人的妈妈晚回家,也知道为什么妈妈有时候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还把门锁了起来,不让小时候的许辛曜进去。
所以,仪式对许辛曜来说,就是一种平安幸福的象征。过生日时,代表又拼命长大了一岁;过母亲节时,代表妈妈又努力当了一年最棒的妈妈。
新年时,代表所有人都平安活过了这一年,值得奖励一个新的三百六十五天。为此,大家会聚集在一起,听跨年演唱会、倒数,看璀璨夺目的烟火。
他不曾把喜欢跨年的原因大声说出来,因为对活得很痛苦的人来说,再奖励一个新的三百六十五天只不过是一种诅咒。但他会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享受每年一月一日凌晨,对着熟人和擦身而过的陌生人说新年快乐的那种连结感。
然而,当西元2025年的脚步逐渐靠近,伴随的却是江夕凌原因不明的疏离。
许辛曜想破头,也只猜到这一切或许是从自己打了那场架后开始的。
钦大校门口有公车直达这座城市的跨年烟火晚会举办地点,一行人约在那里集合,打算一起搭车直抵会场。
“还有人还没到吗?”周璟树环视一圈,问。
林品毅理所当然地肩负起点名的职责,只需要看个几眼,他便能知道还有谁还没抵达:“江夕凌呢?”
来了。目睹一切的陈子森心想。
果不其然,林品毅转头看向许辛曜,似乎是想让他打电话问江夕凌怎么还没到,没想到他却漠不关心地站在旁边滑手机。
这次找我真的没用。许辛曜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子森转过头,对着地面瞪大双眼,深怕被身边的人发现自己诡异的行径。
他们两个果然出事了!
话才刚说完,江夕凌便背著书包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距离明年还有好几个小时。”周璟树抬起手,拍了拍江夕凌的背。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公车,沿着穿越好几座山洞的道路前往跨年晚会现场,他们出发得早,早在四周开始封路前就已经抵达。烟火施放的地标建筑物附近搭起了舞台,歌手与艺人们会在那里接力表演直到跨年倒数的前一刻。
许辛曜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跨年晚会舞台过,过去的他不是在烟火施放地点的另一侧看烟火,就是到得晚,站得远远地,一个人滑手机滑到午夜十二点。
现在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群朋友和自己一起,他突然有些不太习惯,却又有些庆幸。但这个庆幸在不小心和江夕凌四目相接,对方马上把头撇开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辛曜忍无可忍,但碍于这里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很多,他完全没有办法创造出一个能和江夕凌好好说话的空间。直到许辛曜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仍旧尚未想到够好的解决方法。
“我饿了。”伴随着从音响传出来的歌声,周璟树用毫无起伏的口气说。
“你快别说了,害我也开始觉得饿了。”陈子森捂着肚子,皱起眉头。
在徒步前往这里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临时搭建的市集,那里平时是熙来攘往的行人徒步区,现在则是成排的食物摊贩。
许辛曜自觉这是个好机会,立刻从地上起身,话都还没说出口,便被林品毅扯着手腕一屁股坐回地面。他代替许辛曜起身,向前跨出一步,转身挡住舞台,对着钦大竞技啦啦队的所有人说:“谁要跟我一起去买吃的?”
那个眼神虽然称不上凶恶,但大家莫名觉得林品毅现在容不得拒绝,纷纷乖乖从地上起身准备离开。江夕凌也想跟,却被林品毅按回地面:“你帮我们顾东西。”
于是,那里便只剩下大家的随身行李、许辛曜、江夕凌,还有安静。
江夕凌开始埋头滑手机,无奈这里人多,讯号并不算太好,大部分时候都在等待,但比起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现在的他毫无疑问地选择了等待。
许辛曜知道这是林品毅为他制造的机会,他站起身,向前跨出好几天以来都没办法跨出的那几步,仿佛穿越了某道厚重的玻璃,来到江夕凌身边坐下。
“为什么躲我?”许辛曜单刀直入地问。
幸好这里人多,江夕凌就算想躲,也没办法一下子躲得太远。
江夕凌抿起嘴唇,低下头。
“如果想要拒绝我,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好吗?我保证不会再继续纠缠你。”许辛曜的心揪成一团,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预防针。
江夕凌忽地抬起头,望向许辛曜,他的双眼在黑暗里就着远处的舞台灯光闪闪发亮。他没有那种连男性都趋之若鹜的美貌,但在钦大所有上层中绝对足够吸睛,也有不少女性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所以校际篮球赛演出那时,他才会在学校论坛上走红。
“我不是……我没有……”江夕凌说话不曾如此结巴,即使用尽全力也找不到适合的句子来阐述他的想法。
“你没有打算拒绝我?”许辛曜完全想不出来他这么做的其它理由,“那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又度过了几秒令人难熬的沉默,江夕凌开口说道:“我发现我的存在造成你太多麻烦,我受够了。”
许辛曜愣在原地,这确实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我被组员骂了一顿后,你带我上二格山看夜景。我和庄辰宁的事被爆出来后,你和小树陪我聊天聊到半夜。我被爸妈关在家里时,你带着队友直接找到我家。你都还没和谁交往就被提分手,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还因为颜育霆说了我很难听的话而跟他打架……”
许辛曜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江夕凌的语气中带着难以被察觉的哭腔,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小:“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真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许辛曜转过身,面对江夕凌,“你说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个是麻烦。”
许辛曜抓起江夕凌的手,他不管这里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今天就要把这些话说出来:“那些麻烦根本不算什么,我乐在其中。而且,你知道对我来说唯一的麻烦是什么吗?”
江夕凌轻轻摇了摇头。
“是你因为害怕造成我的麻烦而疏远我。”许辛曜轻轻捏了捏江夕凌的手,“我不是圣人,我没办法永远在你身后解决你遇到的所有麻烦,所以我才盼着你能给我一个痛快,这样我也能心甘情愿地放手。”
许辛曜放下江夕凌的手:“我也不想逼你给我一个答案,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