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商司予定定地看卞和玉一眼，见他眸光勾在自己身上，淡漠若涧水，在这冬末年岁淋在身上，还真是不太好受。

她淡定地移开目光，艰难地伸出手将衣裳给搭上来，随之好生地整理一番上面的褶皱，最后闭上眸子休养片刻，心想待到卞和玉催她之时再爬起来也不迟。

“祝史大人，不仅衣裳，鬓发也乱了。”卞和玉漠然的语气在她耳边再次响起，不怪她心眼小，而是她实打实地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商司予撇撇嘴，抚上自己的发髻，不甘的眸子当即就垂下来，染上了些焦急。

坏了坏了，这衣裳乱了倒是小事，这发髻乱了可就是大事了，若是平常的发髻她还能姑且挽救下，可她今个儿偏生地挽了繁复的灵蛇髻，这她可怎么抚弄呀。

但遇事不决不要责怪自己，先要指责他人。因此商司予没好气地斜眼睨着不远处的男子，笑说：“卞和玉，我们适才是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了么？”

这句话言下之意是——

……你怎么不护我？

因为即使是在暗沉的烛火中，她依然能瞧见他的身姿端方挺拔，淄色的衣裳安生地穿在身上，没有半分凸起的褶皱，发冠也没有歪斜，而他也不慌不忙地来提醒她。

……偏生你平安无事，怎么到我这就什么都乱了？

她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可能性，不然没道理她的发髻和衣裳会无缘无故地变成这般。

卞和玉选择无视她灼热的目光，轻笑一声：“祝史大人未免太会想了些，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霎那间，钟鼓重若磐石的声音又传来，沉闷、旷远，之后殿外的灯盏全都点燃，引得黑寂的厢房也亮堂起来。

两人纷纷侧目，望向房门外。

明明适才置于殿内仿佛置于钟鼎之中，寂淡无光，看来宴会是要开场了，如今的灯光却尤为刺眼。看来献祭已然结束，宴会即将开场，商司予无奈地想。

可待她收回目光之时，却堪堪擦过卞和玉的颈侧，适才想房内的光线太弱了些，因此她无法察觉到，如今她明确地在他颈边发现几道红晕，而那红晕似乎是……吻痕。

格外突兀地，纠缠不清的两个身影就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的脑中，她似乎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温的滚烫，而且似乎这场景就发生在适才寂静的长廊上。

她慌忙敛下眸子，指尖发麻，迅速地蜷缩起手指，再咬住唇瓣，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若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场景当真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她就当作……自己亲了空气。

“商祝史，你动作且快些，发髻乱了便重新梳，没有梳篦就随意拢拢，不用太过细致。”卞和玉蹙眉，似乎觉得心烦，“这场宴会也不算盛大，你不必那般在意。”

别……说了、别说了！

他每吐出一个字，她的脑中便闪过长廊上那些旖旎的、格外香艳的画面——

她俯身去亲，他便堪堪忍受，而且从他唇齿间溢来的声息就是清冷又克制，和他适才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卞和玉见她一言不发，且将颈头垂得极低，有如被雨水浸透的颓靡的花，恹恹地垂下身子，再彻底瘫软在床上。

于是他走近些，疑惑地挑眉，问：“你有什么不舒服么？若是身子不舒服记得与我讲，这场宴会……不参加也行。”

商司予勉力将心头那些异样的情愫推至一旁，缥缈的心思好不容易停滞下来，但她却依旧不肯抬头看卞和玉，但她猝然间耳鸣，怀疑自己险些听错——

他说这场宴会不算盛大，若是她身子不舒服，不参加也行。明明齐国繁缛的宴席之礼他在前几日就教与了她，而且他还特此给她送来上好的经锦衣裙，以及各式各样精致华美的首饰，如此一来，他定然是极为重视这场宴会的，可为何他猝然间变了卦？

况且这次宴会算是相当热闹，齐国上下的所有卿士，不论官职大小，也不论尊卑，都得来赴这场宴会。施、陆两家的家主自然也不例外，况且祭祀大权、祭司的选拔以及关于祭司的各项礼仪安排都是由施闲云操纵、掌管的。

卞和玉此次将她打扮得如此庄重、端方，或许就是为了让施闲云见见她，祭司选拔哪会听从天意，向来只是个别上位者的意愿罢了，施闲云早已与卞和玉串通好，便会选择她，随之将祭司的人选昭告天下。

届时她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齐国的祭司，虽然祭司拥有全是，但施闲云也是个在权势欲海中摸爬打滚的主儿，绝对不会就此轻易地放过他，况且卞和玉又与她下了毒，如此一来，祭司崇高的权力恐怕就会为他们所用。

此一思索，商司予的神思才勉强恢复。适才那些……不好的画面才总算从她脑子里面消散。

她深呼口气，敛下心神，抬手将自己头上乱作一团的灵蛇髻给散下来，青丝倏忽间如瀑般倾泻在肩头，面前既没有梳篦也没有铜镜，因此她只好凭感觉去盘出一个简陋的发髻，随之用银钗给固定住。

光影几经转动，丝竹弦乐声就响起来了，房外的人声、道贺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她轻声说，“我好了，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