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啼殿内有很多隔间厢房，往常都是封锁着的，也无人打理。

不过月食之日也是献祭举行的日子，齐国的卿士都来了此处，厢房自然就被整理出来，屋内也点着灯火。

商司予躺在厢房的床榻上，外一层的浅驼色衣裳松松垮垮地披在她的肩头，似乎是被人给拢上去的。但那人拢得不算细致，因为她濡白的里层衣裳没被盖住。

她的发髻松散开来，青丝蔽目，挽连成结，似乎还是死结，艳红的唇脂已经抹去，显出她干净若雨露的浅淡唇色，她的呼吸清浅，胸脯微微起伏，睡得极为安稳。

这间厢房的陈设说是简单，不如说是敷衍。

房内就只有一张乌紫檀罗汉床，纸窗无，桌案无，木凳也无。

这里分明透出一股死腥之气，可床榻上眉眼精致秾艳、安然睡着的女子使得房内活色生香，平添几分旖旎之景。

房内还有一公子，他清雅的面皮实在好看，眉目若远山般悠然辽阔，气质是极为出挑的，为这简陋的厢房添了几分雅致的韵味。

可他眸中的情愫很是复杂，像是宣纸上浓得化不开的墨，但恼意却是清晰可见。

为何而恼？他淡淡地瞥过床榻之间合衣而躺的女子，目光几经流转，却又不着痕迹地迅速移开。

哦，恼的原是那美艳的女子。

那位公子素来端方自持，可此时他略垂着头，神色犹疑不定，他似乎是想借此遮挡颈边那些暧昧所留存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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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传来钟鼓磐石般沉重的声响，接着的便是编钟空远、轻灵的悠长古音，想来献祭已是进入尾声了。

卞和玉走至床榻前，看着女子的睡颜，听着女子绵长的呼吸声，他心生烦闷，颇有些咬牙切齿。

“祝史大人，你倒是睡得舒心——”他忍不住讥诮。

榻上的女子闻声转动眸子，连带着眼皮微动，卞和玉以为她要醒来，便侧过身子，迅速移开目光。

但床上倏忽间至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轻掀眼帘一看，原来她只是翻了个身，随后继续安睡。

卞和玉：“……”

罢了，没这么快就醒来，于他而言也是好事。

他冷笑几声，也不愿多言，大踏流星地走至门前，淄色衣料擦过地面，传来的声响并不悦耳。

他只好继续抚弄仪容，将偏离的发冠抚正些，擦去脸色残留的唇脂，但颈边那些暧暧的吻痕，却怎么也弄不净。

大致过了两盏的时间，商司予才醒了过来，她盯着古韵的天花板晃神好一会才恢复知觉，唇瓣上这时传来刺痛。

像是被什么重物给狠狠碾压后的痛感，她舔了舔，清淡的香味适时而入，萦绕在齿间，有如轻啜了一口明前茶，她舒展眉眼，适才梦中寂淡窒息的场景已然被她蓄意推远。

她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进入鸣啼殿的时候，长廊上一连串的青铜方鼎，和幽幽的蓝色焰火，以及祭司的诵咒声。

所以这舒适奢侈的罗汉床，这昏黄的厢房，是哪来的？

所以房内就只有她一人，卞和玉又去哪了？

商司予全身绵软无力，她缓慢起身，再轻轻侧头去扫视四周，终于在门前看到了卞和玉，他也察觉到她的目光，轻掀眼帘、缓步向她走近来，但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眼中的情绪太过于复杂了，她原本就读不懂，现在更加无心无力。

况且房内只有床榻前有一盏灯烛，且光线异常的微弱，她也只能瞧见他发亮的双眸，其他什么也瞧不见，因此便更加难以判断他心中所想是什么了。

“这次祭祀已经结束，宴会就要开场了。”卞和玉的调子轻且凉，眉眼垂落，“商祝史先好好抚弄下自己的仪容罢，随后再与我一同去赴宴。”

“抚弄……仪容？”商司予疑惑不解。

她不是在卞府已经将他送来的所有衣裳和首饰都穿戴好了么，而且髻发也是青音帮她盘的，她又没弄乱它们，怎么就要抚弄仪容了。

莫非是卞和玉太过挑剔了，觉得这身浅驼色的经锦衣裙并不合身，宝蓝色的坠玉耳环也不衬她，灵蛇髻也太过高调，若是他不满意的话，为何不早说……

事后诸葛亮，非要到了赴宴的宫殿，到了宴会要开场的前一刻，这人才慢悠悠地说出口来。

她嗤笑一声，刚想反驳，接着昏然的光线，眼角余光当真就瞥见自己的浅驼色衣裳随意拢在濡白的内襟上，蔫蔫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散落……好罢，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