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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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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首那一人,似乎也是乐师打扮,但他没有怀揣着骨排箫,而是抱着一把漆灰古琴。

他眉若远山,眸若点星,五官端正俊俏,可面容沉寂得有些过分了,像是个死人。

“陆先生,这次你要演奏的是何曲目?”齐善公眼皮也不抬地问,这隆重宴会上的曲目都是要经过诸侯王重重“筛查”,若是他们不喜,便会拨掉其中的曲子。

可这位齐善公偏要明知故问,那位被唤作“陆先生”的年轻乐师敛下沉静的眉目,跪下:“《小雅·鹿鸣》。” ①

齐善公会心一笑,有如石子掉落般铿锵两声。

殿堂内却静寂得吓人。

“天子宫悬,乐器四面而舞八佾;诸侯轩悬,乐器三面而舞六佾;大夫判悬,乐器二面而舞四佾;士特悬,乐器一面而舞二佾。” ②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一首乐歌是周王曾群宴诸侯时所奏,而今齐善公明目张胆地在此奏响,那便是公然挑衅周天子的权威。

周玄王前不久才踏平吴国,诸侯国的群臣们这才知晓,玄王是卧薪尝胆,是在蛰伏,是在装。

周朝的权势才没有江河日下,反而是蒸蒸日上。筵席上的士大夫顿生惶恐,他们的君王不思藏锋削芒,反倒愈加猖狂。

今个儿这首乐曲若是当真演奏,保不准会透露出去什么风声,何况这筵上还有个周朝的使节呢。

众人的眼风又都向卞和玉扫来,像是深秋刮起的凛冽寒风,敲骨吸髓地仿佛要将他生剥活吞。

明明那些使眼风的人当中,适才就还有不少人对卞和玉卑躬屈膝地费力讨好呢。

可卞和玉依旧从容自若,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就同他在吴国赴宴一般,身上那股玉石般的冷清劲愈发浓了。

商司予试着在桌底下拽他袖子,却没引得他侧目。

本想借此机会揶揄、打趣他的商司予:“……”

于是她脸色“刷”地沉下去,扫他一眼,就像那些士大夫一般。

但眼前这人不显山不露水的,毫无反应,随后她就捏住他的衣裳在手里打转。

终于她眼角余光瞥见这人脸色变了,甚至还蹙起眉头,这下她可高兴了,乘胜追击地低声说:“卞公子,看来你这么些年做说客和商人结交的熟人,也不过如此嘛。”

卞和玉没吭声,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善公,这恐怕不妥罢。”沉寂许久的宴席总算被打破,一位模样俊俏,年纪轻轻的士大夫站起身来,直谏:“《小雅·鹿鸣》是周王群宴诸侯时所奏,齐善公您用,恐怕是于礼不合。”

这番话说得太过露骨,劝人都不带这样劝的,更别说劝的还是诸侯王。

不少卿士都默默地摇头,心道年轻人就是气血旺盛,不仅如此,他们的头也挺好断的。

齐善公挑眉道:“那我不合的,究竟又是哪一条礼数?”

明知故问,这位新即位的诸侯王看似纯良,实则满心算计,他有意无意地将一些敏感的问题抛给齐国的卿士们,自己则像个隐形人一般。

陆家家主也在此,他看不下去齐善公的跋扈姿态:“善公,您不合的礼数便是《周礼》中的‘宴会古音演奏’一条。天子、诸侯、大夫、士,等级森严,礼数严密,在祭祀、宴会、打猎、服饰……方面都有细致的、明确的规定。”

他是位年过半百的鬓白瘦弱男人,但身姿仍清正挺拔,声音浑若钟鼓磐石之乐,但他的这番话说得比适才那位年轻人还要直白些。

齐善公意味不明地瞧着那位陆上卿。商司予也抬眼看去,原来他就是陆家家主,她心想这位可真有魄力呀,顶着这般压力也敢于上谏。

恐怕齐国局势早就变了一遭天了。齐庄公信任、放纵陆卿这般横冲直撞、直言直语的性子,可齐善公不见得。

“臣并非是想阻拦善公,只是周玄王实力原本就强劲,现下又覆灭吴国,占领了那块令人馋涎的沃土,周朝的军力、兵力、民力倒是更上一层楼……”陆卿循循善诱,但也点到为止——

他是在忌惮着周朝使节。

这时,台下又一人站起身来,他年纪和陆栖山相仿,身量中等,这时候肯出来打破僵局的,想必就是与他平起平坐的施家家主施闲云了。

施闲云呼出一口气,翘了翘胡子,微眯眼说:“陆兄此言差矣。我齐国诸侯王的所作所为,为何要去合周天子规定下来的礼数?”

他看着陆卿,捻须说道:“再说了,周王朝势力强盛,齐国就差劲了么?”

而陆卿的目光霎时沉下来,黑着一张脸。

齐善公大笑起来,眼角略带皱纹,像无事发生一般,“……两位大人这不是坏了宴会的雅兴么?”

接着,他似有意无意地略过两人的争锋相对,颇为倨傲地抬起下巴,又与适才那乐师说道:“陆先生,你尽管演奏你的,其他的不必管。”

适才两人的对峙,高下立分,胜负也已然分晓。

齐善公就是更加青睐于施家,因为施家懂得察言观色,满腹心计,施闲云更了解君王之心并投机取巧。

不少人默默心言:齐善公昏聩,不及他父亲。

商司予脑中的思绪很复杂、混乱,心中却只有一个回应:齐善公不会那般痴傻,痴傻到相信施闲云的阿谀。

卞和玉侧过眼睛,支起下颌来瞧她,淡淡说一句:“祝史大人,这场戏可好看?”

商司予心神一凝。

谁在做戏,是齐善公、陆栖山、还是施闲云……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依旧瞧着她,眼里的淡漠一如既往的冰凉,有如古画上的大片空白。

她略睁圆了眸子,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是卞和玉这个隐形人在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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