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近期将可用的人手都派去了地里守护庄稼,文罗府上就像沙罗说的,剩下的几个老弱仆人忙得连扫院子的功夫都没有,只是勉强支应着文罗府,有很多活计还要靠文罗太太带着达瓦亲自干才行。
孟昭佗雅接到强巴土司当夜要劫亲的口信,急忙带人赶回去时只看见空荡荡的文罗府大敞着门,师母倚在门口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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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星星刚刚黯淡,达瓦惦记着在地里看护庄稼的几位师哥和师叔,早早就起了身,在院子里和仆人一起煮肉。
那些肉等天一亮就要送去地里。
达瓦干得很认真。
看火的仆人则念叨着有了那些庄稼,说不定王会赐下美满的婚事。
听得达瓦也不禁羞涩的笑了,心头的乌云稍稍散去。
孟昭佗雅早已再三安抚她不要怕,许诺等庄稼收下来就第一时间送到王面前,到时他就请王出席他与达瓦的婚宴,就算强巴土司父子会飞,也得落在地上老老实实看他们在王的主持下成夫妻。
黑暗中的火光照亮少女纯净甜美的笑靥。
强巴土司就是在这个连狗都睡着的时候,亲自带人闯进院子,踢翻了大锅,劫走了达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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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已经冷掉的锅边,孟昭佗雅眼前直发黑,怒火在胸中激荡,理智却放心不下伤着腿还哀痛欲绝的老师,放心不下眼中已生出死气的师母,放心不下地里的庄稼。
还有失魂落魄的卓嘎。
他骑马过来时,看见达如那个笑起来像百灵鸟一般清脆可爱的太太魂不守舍的在大街上游荡,身后跟着哭声不断的女仆。
卓嘎正高兴的拍着手,呼唤着看不见的孩子:“过来,阿妈娜的宝贝!快到阿妈娜这里来!”然后奔跑着追逐一小段,四下茫然的张望着,“阿妈娜的宝贝们,你们躲在哪里了?快出来,别藏在阿妈娜找不到的地方……”
他满心想着达瓦,让一个仆人带她到文罗府,自己一心打马往回赶。
却仍然没赶上。
让跟他奔回来为数不多的人统统回地里帮忙,俯身亲自背着师母回房间安置,又安慰了又气又恨又悲痛的老师,孟昭佗雅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下楼。
茫然抬头,正好看见卓嘎从晨光微露的大街上走进院子里来,直愣着眼睛看他,问:“你瞧见我的小益西和小拉姆了吗?”
孟昭佗雅麻木的看着她。
她问着,又自顾自的笑了,踩着松掉的腰带在院子里到处翻,喊着益西的名字:“快出来!益西你再不出来阿妈娜要生气了!益西!你把妹妹抱哪里去了……”
她笑着找遍整个屋子无果后又走向大街。
孟昭佗雅走到院子里,看着天色已亮的街道,看看强巴土司府的方向,上前一把拉住卓嘎,哄道:“卓嘎,我给你找孩子,你先休息一下。”
“那不行的。”卓嘎拒绝了,“益西那个坏脾气,谁叫他都不会吭声的。我得自己去找他才行……”
卓嘎目光茫然而坚定地往外走。
孟昭佗雅再次拉住她,示意跟在旁边哭泣的女仆给主人束好腰带。
那女仆战战兢兢靠过去,刚刚捡起衣带就被卓嘎重重的一耳光扇在了已经红肿的脸上,不由放声大哭。
卓嘎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怒吼:“你们这些废物吃粮食有什么用?为了那些粮食你们眼睁睁的让强盗抢走了我的孩子!”
女仆哭着跪了下去,一个又一个的拼命磕头。
刚刚逝去的夜色里,卓嘎的娘家人,年麦曲的大贵族太太,亲手接过了睡得正香的外孙和小孙女,摸了摸脸蛋,就递给了她们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女仆的姐姐不放心陌生人抱着她从小带大的少爷,想从那个陌生人手里抱回孩子,却被那位贵族太太活活打死在院子里。
她不敢再开口,只能眼看着陌生人抱走了达如祭司家的少爷和小姐。
女仆满脚都是血和泥土。
她趁着夜色追了很远,但她怎么可能追得上训练有素的骑士?
孩子的哭声迅速的消失在她追不上的远方。
女仆哭着。
卓嘎笑着。
师母一言不发的躺着。
老师抹着眼泪。
塞冯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顶着这样的日头连续奔波了半个月。
沙罗早就中暑了,却谁也不告诉,自己嚼着草药顶着。
哭声越来越响。
王的寿命显然没那么长了,几位王子争斗得厉害,塞冯甚至无暇在王廷多呆片刻。
王还活着的每一天都十分要紧。
孟昭佗雅紧紧握着卓嘎的手臂,满心茫然的站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耳中的哭声混为一体。
他只轻轻念了一句:“达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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