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冯又做梦了。
公孙撑起身将正在无声挣扎的青年抱住,轻声唤来仆人。
仆人帮忙约束住他汗浸浸的身体,用希腊语轻声询问。
“不,不要惊动他,他还在梦里。”公孙回答,抹开被汗和眼泪湿透的黑发,露出塞冯莫洛察万苍白的脸来,他紧闭着眼,黑而浓艳的睫毛下不断滑出大颗的泪水,“我看看吧,他之前也曾这样做梦吗?”
仆人摇头,“这位大人睡觉很安静,就像和这片山岗合为了一体。”
他指指远处的那座雪山,“就像那座雪山一样。”
公孙笑了笑,这个形容确实很合适塞冯。
“这个地方或许真的有神灵存在。不管怎么说,我先看看他的梦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她从指间拉出细细密密的银光,双手撑开这张柔光流转的丝网,轻轻向塞冯莫洛察万头顶覆盖了过去。
后方有人在追捕,他拼命加快脚步!
忽然塞冯面朝下跌倒在地,鼻子在树枝上蹭得生痛!
不好!
塞冯等待着,浑身抽紧的紧紧趴在地上。
但总是如期而至的拉扯并没有出现。
塞冯紧闭着眼睛等待着,浑身每一丝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等待中有个声音在说话。
不是那些怪物。
意识稍稍回到自己身上,塞冯睁开眼,一双银色的脚出现在他视线里,在黑暗里像月亮一样散发着银色的光辉。
塞冯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散发着柔和银光的女性身影俯身,稳稳的扶他站起身。
塞冯留意到她比自己还高,动作间那气派像高级的婆罗门祭司,或使用化身的神灵,“你是谁?”
那女性身影似乎有点惊讶的松开手,“你为什么在奔跑?”
塞冯迅速回头,仓惶四顾,旷野无人,黑暗连绵如看不见尽头的噩梦。
他们没有追来。
塞冯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心四下打量,生怕他们会从哪片树叶的阴影中跳出来,或从哪片沼泽中钻出来。
那银色身影安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按着心口冷静了些,这才温和的对他开口:“该休息了。”
塞冯看着她将细长的手指覆盖在自己脑门上,“你是谁?”
“睡吧,”那银色身影似乎笑了,轻轻扶住他的背,她的手臂温暖而可信,“你睡醒时就会看到我在你身边了。”
模糊的应了一声,塞冯垂下头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公孙扶住这个迅速失去重量感的身影,直到他消失,这才大惑不解的抬头向四周看去。
四周的高原景象在她眼前迅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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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血污间,他独自行走着,一腔燃烧的悲怆无法停止的灼痛他的心、脑、和眼眶。
族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路边、树下、溪水里,侍女和守卫们倒在台阶上,手里的鲜花洒落一地,浸没在她们自己的鲜血里。
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他的头发和身体,他几乎睁不开眼,却还是机械的用自己的双手挖着泥土,一遍遍的将大雨冲下去的泥土再次堆高。
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痛断肝肠!
雨水不停的冲刷。
他跪在雨水里不停的刨开泥土,捧出泥浆。
然后膝行过去,将自己的血脉至亲拖进土坑,又一捧一捧覆上泥土!
他的眼睛已经肿得快要睁不开,可是他的手却无法停止。
“她们还没死!”那捕蛇人告诉他,“有些被绑走了!”
直到捕蛇人出于同情又摇晃着他再说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踉跄爬起身来就向那捕蛇人指的方向奔去。
没跑出多远,他又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侍女倒在路口,死不瞑目的瞪大双眼,苍蝇爬在她的眼珠上。
不由惊叫了一声,他往后退去,本能的畏缩着。
昨夜的悲愤早已消耗尽了他的勇气和精力。
他此时不过强弩之末。
随后那句【他们还活着!】激励了他,使他再次鼓起勇气绕过尸体再次追了上去!
对着那个陌生的身影皱起眉,公孙低头用脚碰了碰那些尸体,却一下落了空,不由震惊得睁大眼。
她想了想,又蹲下身仔细看那尸体形容,随后试探着用银光覆着手去推了一把。
那尸体仍然睁大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她试探的手却深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