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亲眼看着医生用白布盖住了孟文的脸。
她搀着几近晕死过去的大嫂,还得担忧着年岁不大的小侄子会不会被这场面吓着。好像一时之间,这孤儿寡母的重担都落到了自己肩上,她答应孟文要担起孟家的诺言,此刻才真真正正有了实感。
经过安抚后的大嫂平静了些许,只是口中仍旧念念有词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孟文去世前发生的事。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上午还有明显好转迹象的孟文,怎么说走就走了。
孟楚稍一联想她的话语,孟文那相比昨日红润了许多的面色,怕是回光返照之相。
他今日上午执意不让自己留下,应当是有所预感。
他让孟子豪跟着自己,也应该是看出了平日里姑侄两人并不对付,特意让孟子豪与她增进感情来了,毕竟是一家人,他走后,总不好闹得太僵。
这些孟楚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似乎都随着孟文的离世都迎刃而解了。
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在海城之上,到了孟文葬礼这天,大雨已经连着下了好些天,仿佛要将无尽的愁绪诉尽。
消息一经放出去,不少人都携亲眷前来吊唁。
不论是孟家那群不省心的亲戚也好,还是生意场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为了捧着孟家的面儿,这些人多少都装模做样地掉一两颗眼泪。可谁又知道,这其中藏着几分真心又或假意。
大嫂因前段日子伤心过度以致卧病在床,此时她强撑着出席孟文的葬礼,脸上泛着病态的虚白,盯着灵堂正中央摆着的遗照,眼眶蓄满泪,好似下一秒便要哭出声来,孟子豪则啜泣着陪在母亲身旁。
这场上唯二没哭的人,大概便是孟楚与她二哥孟彬了。
只是那个往日里惜时如金,把实验当成自己全部生活的人,在大哥离世之后,也时常会恍惚发怔,有时看着家中的全家福一盯便是好长时间。
孟文的身后事包括如今这个葬礼,全程都由孟楚一人操持,她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中,顶替孟文成了这个家的唯一支柱。
看着来往宾客,孟楚简直成了此间最忙的人了。大嫂病弱体虚,她瞧着孟彬那不善言辞的木头模样,便歇了让他到外堂招呼宾客的心思。
无奈她只好独自一人到外堂门口处担起了主人家迎客的工作。
瓢泼的大雨仍在不停地从天际狂涌而来,即便是在屋檐底下,站于门口处的人难免会被波及。
孟楚便是如此,她靠近门口的那半边身子几乎都被雨水打湿,可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室外有不少接待人员冒着大雨迎送宾客上下车的已然是浑身湿透,比之她身上的不知严重了多少,她赶忙吩咐人煮上些姜汤为他们备着。
蓦然回首之际,朦胧烟雨之下,一道让她日夜思之的模糊倩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一袭黑裙的余梦正撑着伞站在雨中,孟楚眨了眨略有些干涩的眼睛,神色茫然了片刻,而后什么也不顾地抓起一旁的黑伞,步伐坚定的向外走去。
“你怎么来了,不拍戏了吗?”
两伞相隔,孟楚近乎喊出来的话语还是淹没在了暴雨的攻势下,余梦只隐约听到了“拍戏”二字。
她轻柔地将手搭在孟楚的手腕处,拉着她快步往屋内走去:“进去说。”
孟楚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懊恼。她满脑子都是见到了余梦的欣喜,就这么放任人在滂沱大雨下站了许久。
屋内一处偏僻角落里,她第一时间便是仔细检查余梦身上有无遭雨水淋湿,许是因为在雨中站得太久,那低垂的裙摆还是不慎被打湿了些,她不放心的拾起指尖在上头捻了捻,感觉到并未湿透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怎么回来了?”孟楚又问了一遍。
她抬眸而望,发觉余梦并不急着开口,只掏出一方帕子,往她的黑色西服上擦拭着,正是她方才被雨打湿的那半侧。
“没我的戏,就回来了。”余梦视线上移,由西服上的水渍对上了孟楚那稍显疲惫的眸子,“怎么,不想见到我?”口气挑逗似的带着点不同以往的危险意味。
“怎么会……”孟楚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许是这些时日来的连轴转,让她的脑子短路了一瞬。
余梦又怎么可能会不理解她的心意呢,这分明是借着逗趣让她能放松些许,反应过来之后,便只剩对自己一通胡乱解释的行为感到无语。
“我很想你,阿余。”
她无奈撇了撇嘴,还是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一遍,不论余梦那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还好吗?”余梦眼中满是担忧,实在是孟楚眼下的乌青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孟楚明白余梦话里真正问的是什么,她先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垂下眉眼不敢直视余梦,忐忑不安地开口:“如果我说……其实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你会觉得我冷血薄情吗?”
虽说操办葬礼费了些气力,但除此之外,她并无其他太多的情绪,譬如大嫂的悲痛欲绝,又或是孟彬的六神无主,这样的情绪,她通通没有,甚至于孟文去世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也未曾流过,有的至多是对于一条生命流逝的唏嘘。
她怕自己成了余梦眼中那个无情无义的人。
一双带点微凉的手抚上了孟楚的脸颊两侧,让她不得不重新抬起头,再度望进了那双深邃又柔软的眸子中,不免让人生出了,好似不管她做什么,余梦都会无条件包容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