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接头人已等候多时,请尽快前往。”
洛斯白折起信纸,抬手扔在旁边人身上,语气古怪道:“叫你快点抓我过去呢。”
男人眉眼低垂地捡起信纸扔进垃圾篓中,随后曲起一条腿半跪他的脚边。
“我不会将你交给圣殿的。”
洛斯白却只是托着下巴将指尖点在机械信鸽的脑袋上,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忽然勾起嘴角:“不,你必须把我交出去。”
“什……”路德猛然抬头,在对上那双闪烁着诡计的眸子后瞬间明了,但还是蹙着眉,眼中满是不赞同,“不行,太危险了。”
将脚踩在男人膝上,洛斯白俯身注视着路德的眼睛:“不是有你陪着吗?”
这样的撩拨已经屡见不鲜,若是以往,路德哪怕赌上性命也会满足面前的人请求,可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
“我独自一人没办法确保你的安全,到了那圣殿更是危险重重。”
“谁说你是一个人了?”洛斯白瞥向桌上凌乱摆放的隐息木牌,“可以在一天之内制成三十个木牌吗?”
路德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你是想让其他吸血鬼一起,恐怕不太行,他们没办法和我们一起登上圣殿的船。”
圣殿既然有隐息木牌,便有防范木牌的方法,想要在眼皮子底下潜入就是自投罗网。
洛斯白却另有安排,他在房间翻找出纸笔后低头洋洋洒洒写下一封信塞进箱底,随后又将笔递给路德,眼神示意对方给圣殿写一封回信。
看着男人捏着笔迟迟不愿落下,他只能先给对方喂一把安心丸:“放心吧,在见到维克托之前,圣殿的人不会对我如何,单独面对维克托我还是有把握的。”
路德捏着笔的手顿了顿,忽然加重几分力道,垂着眼睛低声问:“你和维克托……真的只是仇人?”
“不然呢?难道还能是情人?”洛斯白眉头一挑,按着男人的手催促对方赶紧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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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港口依然灯火通明,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来来往往装卸货物的人和被当做货物装卸的人不计其数。
身形高大的男人紧了紧怀中被黑布包裹严实的人,低头快速穿梭在人群中。
五分钟后,男人站定在一艘通体白金色彩的货轮前,一旁装卸工模样的人立刻握紧后腰的武器,快速走过去。
“什么人!”那人冷喝一声,眼中满是警惕。
路德不慌不忙腾出一只手,将掌心朝向对方。
看到木牌后那人面容一肃,声音低了许多:“原来是你。”
他将目光转向路德怀中,黑布之下滑出一只白到发光的赤脚,不过下一秒便被路德重新裹了回去。
装卸工收敛目光,稍稍后退一步:“上去吧。”
路德刚踏上甲板便被三名身着银甲的骑士堵住了左右和身后。
片刻后又有一名背着重剑的骑士来到前方,目光在他的身上打量一番之后才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轻蔑:“过来吧。”
几人“护送”着路德走进船舱,来到一个寒气萦绕的房间,房中异常空旷,唯有一口冰棺停放在中央,氤氲寒气正是从冰棺中不断飘散而出。
棺内铺着柔软洁白的狐裘,周边摆放着一圈新鲜花朵。
路德蹙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垂眼掀开了黑布,小心翼翼将怀中沉睡的吸血鬼放置于狐裘之中,又动作轻柔地拉过对方细白的手叠放在胸前。
下一刻他猛然捉住一只探向沉睡之人面具的手,眼中戾气乍现:“你做什么?”
被阻拦的重剑骑士脸色同样难看,周围立刻响起唰唰的拔剑声。
“我需要确定他就是大人要的人。”骑士冷声解释,探出的手没有收回,大有不同意就将人就地正法的意思。
路德抿唇看向此刻无知无觉的人,想起对方的叮嘱,只能压下眼底的躁郁,但即便松开了手,也还是站在冰棺旁目光冷沉地盯着重剑骑士的动作。
骑士轻嗤一声,不以为意地扯开沉睡之人耳后的系带,将面具随意拿开,却在下一刻猛地屏住了呼吸。
朦胧白雾中青年精致的面容仿佛和一旁冰蓝色花朵一同凝结在了最美丽的时刻,寒霜爬上光洁的皮肤,停驻在蝴蝶翅膀般的长睫上。
他会冷吗?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们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同样冰冷的盔甲,竟有一瞬间懊恼身上没有可以给对方御寒的衣物。
察觉到几人眼神的变化,路德沉着脸从骑士手中夺回面具重新戴回去,随后冷冷问道:“确定了吗?”
意识到自己刚刚看痴了的重剑骑士掩唇轻咳一声:“确定了。”
原来教皇大人所说的“看一眼就不可能忘记的美”竟是真实存在的。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转头看向几名还愣着的骑士:“还不拿过来?”
其中一人身体一激灵,立刻低着头走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对方。
看到银色镣铐的瞬间,路德便皱起了眉,这一次重剑骑士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只要不挣扎便不会受伤。”
说完便将镣铐扣在了棺中吸血鬼细白的脚腕上,随后拿起另一个把镣铐,抬眼看向路德:“如果你还想待在这个房间,就得戴上它。”
几分钟后四名银甲骑士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一口冰棺和被铐在房间角落的高大男人。
路德扯了扯胳膊,镣铐另一端连接着墙上钉死的金属管道,扯动间镣铐勒进腕部的皮肤,引起灼烧般的刺痛。
直到皮肉焦糊的气息飘出,路德才抿着唇放弃,进而席地坐在墙角,目光落在已经合上棺盖的透明冰棺上,注视着沉睡的吸血鬼。
窗外响起悠长的鸣笛声,地板晃动片刻后逐渐平稳,货轮已缓缓驶出灰港,向着圣殿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灰港东侧的一处院落正火光滔天,一道瘦小的身影抱着木箱踉跄着冲出火海,摔进一旁草丛中。
“呸呸呸!”贝吉吐出嘴里的土和草叶,吸着气看向胳膊上缓慢愈合的烧伤,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收到白的呼唤赶来时,没想到已经有人放了火,还好当时火不算大,否则白交给他的东西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他爬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立刻抱紧木箱窜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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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剧烈晃动时,墙角的路德猛然掀开眼皮,便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银甲骑士鱼贯而入,围拢在冰棺旁。
先前的重剑骑士走到路德面前,打开锁在墙上的镣铐,转而换到路德双手上,随后转身看向冰棺,命令道:“起棺,送往护心殿。”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落地后,冰棺被平稳抬起,缓缓移出船舱。
路德连忙跟上,却在下船后被两名骑士拦住去路,重剑骑士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需要到正殿等候教皇大人安排。”
说完便跟着护送冰棺的队伍离开了驳船口。
抬头望向远处镀着层层金光的建筑物,以及已经踏上漫长台阶的队伍,路德抿紧唇,默默祈祷不要出现意外。
圣骑士团团长尼尔踏入护心苑时一眼便看到正在修剪花枝的修长背影,立刻快步上前垂首禀报道:
“大人,人已经送进殿内。”
咔擦——
长剪裁掉了枝头最漂亮的一朵白玫瑰。
维克托弯腰捡起玫瑰,含笑走向前殿,只是片刻后脚步又稍稍有所停顿,温润的声音在花园中响起:
“将那名跟来的吸血鬼处理掉吧。”
尼尔心头颤了颤,颔首表示收到。
白袍曳地的教皇大人心情愉悦地走进殿内,一步步朝着大殿中央的冰棺走去。
他立于冰棺旁,居高临下望着棺内陷入休眠的吸血鬼,抬手一挥,骑士们连忙移开棺盖,蒸腾的白雾立刻从棺中溢出,殿内温度顷刻间降了几个度。
“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来打扰。”
骑士们眼观鼻鼻观心,迅速离开了护心殿,偌大的神殿内只剩下沉睡在冰棺中的吸血鬼和眼底泛起狂热的教皇。
动作轻柔地取下那碍眼的面具,维克托将指尖抚过吸血鬼凝结着寒霜的精致面容。
白玫瑰别在吸血鬼耳后,男人眯着金色眼眸弯腰凑近,低沉的声音犹如叹息:“早知如此,何必逃跑呢?”
垂眼看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他轻笑一声,将手指探入吸血鬼柔软冰凉的唇中,勾住其中一颗尖牙。
“先将牙齿拔掉吧,反正你以后也不再需要了。”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指尖先传来阵阵刺痛。
长羽般的睫毛抖落一层白霜,鲜红的眼眸直直望过来,仿佛许久未曾进食的野兽,嗜血的凶光让人心底发怵。
刹那间两人身位颠倒,神态高高在上的教皇跌入冰棺,被暴起的吸血鬼压在身下,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颤着手摸向胸口,触到半截还未刺入的冰锥后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口中鲜血喷涌,染红了神圣的长袍和身下洁白的狐裘。
洛斯白低头凑近此刻笑容古怪的人,几乎瞬间便看穿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你早就猜到我会将计就计来到圣殿,却如此毫无防备任由我下手,这是料到自己终有一死,觉得死在人类手里不如死在我的手里?”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助我大仇得报?”洛斯白冷笑着将冰锥刺入更深,“抱歉,我可不会让你死得如此简单。”
维克托眸中闪过不解,明明说着不要他死,却将冰锥刺得越来越深,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当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时,维克托缓缓舒了口气,只等待死亡降临,然而在五感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朦胧地感觉到,有利齿狠狠刺穿了脖颈。
他猛然睁开双眼,剧烈挣扎起来,然而早已错过最佳逃脱时机的他,只能在垂死边缘任由吸血鬼霸道地将契约刻入灵魂。
主仆契结成的那一刻,维克托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