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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寻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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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神色凝重的苏彦卿:“大人?您这是……?”

苏彦清默默走到余晖面前站定,低声道:“这世间……可有什么东西,能染在人的皮肉之上,仿出……仿出胎记之效?并且……难以褪去?”

余晖被他问得一愣:“染皮肉?做胎记?”他挠了挠后脑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大人问的……可是能长久附色于肌肤之物?若是短时,朱砂、胭脂皆可。但若求其形似天然,且能维持一段时日……倒是有一物。”他顿了顿,看着苏彦清专注的眼神,缓缓道,“榉树之皮。取其汁液,涂抹于肌肤之上,干涸后便牢牢附着,形如陈旧疤痕或胎记。寻常水洗不易褪去,需以烈酒或特制药油反复擦拭,方能去除。”

“榉树皮汁……”苏彦清低声重复着,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似乎已听不见身后余晖的呼唤。

另一边,走出大理寺的吴昭音刚转过茶肆转角,一只枯树枝般的手突然从阴影里伸出来,五指关节凸起如老树皮。吴昭音下意识退后半步,才看清那是个缩在墙根的老乞丐,鹑衣百结的棉絮从破洞处钻出来,在风里微微颤动。

"好心人,赏口饭吃吧......"老乞丐垂着头,声音沙哑。

吴昭音迟疑片刻,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铜钱落入乞丐掌心时,她瞥见那只手虽枯瘦,指腹却带着常年握物的薄茧,不似寻常乞丐那般绵软。

"多谢姑娘......"老乞丐佝偻着背连连作揖,铜钱在他掌心叮当作响。吴昭音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快走几步,那脚步声竟也随之加急,苍老的喘息声如影随形,在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拐进一条卖油纸伞的窄巷,青瓦白墙间挂着各色伞面,雨前的潮气混着桐油香扑面而来。眼角余光里,那个灰扑扑的身影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破烂的草鞋在石板路上拖出细碎的声响,吴昭音慢悠悠地拔下头上的珍珠簪。

她骤然停步,旋身,后背紧贴住冰凉湿滑的砖墙,厉声喝道:“拿了钱还跟着,究竟是何居心?”

老乞丐被她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终于出声道:“小姐,是老奴啊,我可总算找着你了……

吴昭音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眯起眼睛,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乱发下露出的眉骨,下巴那粒不起眼的痣......

"穆......穆爷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惊讶,惊飞了墙根的几只春燕。

“小姐……是我,是我老穆啊……” 穆管家热泪盈眶涕,挣扎着想站起,枯瘦的身子却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吴昭音慌忙抢上一步,双手用力搀住那嶙峋的臂膀。

"您近来......还好吗?"吴昭音扶着穆管家走出窄巷。

“我啊借住在城郊王药农家,他是老奴年轻时的把兄弟。"忽然,穆管家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老奴近日想起一桩要紧事,想着务必要告诉小姐。其实……那奸人倒还有一把柄,仍握在咱们府里。”

“把柄?”吴昭音满是疑惑,“您是说他害死……”

穆管家摇摇头,打断道,“老爷启程岭南那日,天未亮,他悄悄将老奴唤至书房后窗下。那时节,风声鹤唳,府外全是那人的耳目!老爷只匆匆言道,府中……藏有一封密函,关乎生死!道是若天不绝吴氏,或可凭此……稍掣肘那奸相一二。他言未尽意,便被催行的差役喝断……”

“那密函何在?”她声音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府里!老爷未曾明言,只道是‘灯下黑’之处。”穆管家双眸发亮,“小姐,天赐良机!自那大理寺寺丞被苏少卿拿下,那看守吴宅的人手竟撤走了!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盯着,至少近日是安全的。事不宜迟,我们今晚便动身?”

“好!”

半日后,夜凉如水,弯月躲在云层后,只洒下些许朦胧的光。吴昭音从席春阁溜出来跟着穆管家穿行在回吴宅的小巷里,脚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两旁的民居大多已熄了灯,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划破寂静。忽然,吴昭音脚步微顿,忧色浮上眉梢:“穆爷爷,那日我忽然仓促躲藏,不知珠儿那丫头……如今流落何处?”

穆管家闻言,脸上沟壑般的皱纹竟舒展了些许,浑浊的眼中透出一点温和的光芒:“小姐莫忧!这段时间,老奴与她一直暗中联系。那晚事发后,她先是去找了余晖那小子,后来不知怎的又被苏少卿大人收留了,如今就暂居在苏府之中。”

“苏大人?”吴昭音眉头微动。

“正是!”穆管家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许,“这位少卿大人年纪虽轻,却行事沉稳,颇有担当。此番能揪出那为非作歹的寺丞,还多亏了他。”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目光带着探询转向吴昭音,“对了小姐,那晚……您是如何脱险的?莫非……您早已察觉严相的人手在暗中盯梢?”

她停下脚步,望向远处沉沉的夜幕,仿佛又看到了相府那森严的高墙,闻到那令人作呕的熏香…………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良久,才从齿间缓缓溢出一声叹息:“……算是吧。”

穆管家熟稔地引着吴昭音绕到西侧后墙,后墙内倚着一棵丈把高的老槐树。"小姐,踩着老奴的肩膀上去。"穆管家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吴昭音有些犹豫,穆管家已是花甲之年,怎经得住她的重量。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终究还是咬着牙踩了上去。

两人进了宅子后,在书房里翻了个把时辰,却一无所获。

“灯下黑……”吴小心思索着。

“小姐,您想想,老爷常在何处读书至深夜?何处……是他最觉安稳、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祖父的形象瞬间在吴昭音脑海中鲜明起来。那个永远脊背挺直、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的长者,深夜……灯下……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眼前的破败狼藉,投向书房深处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早已积满厚尘,案脚甚至被白蚁蛀空了一角。她清晰地记得,无数个夜晚,祖父就是坐在这张书案后,就着一盏跳跃的油灯,批阅公文,或摩挲心爱的古砚。

“书案!”吴昭音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飞扬的尘土呛入口鼻,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伸手用力去摸索那张巨大书案的底面。

指尖传来紫檀木特有的温润凉意,也沾满了厚重的灰尘和蛛网。她一寸寸地摸索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穆管家也凑过来,枯瘦的手指在另一侧急切地探寻。

就在她手臂酸痛,心一寸寸沉入谷底之际,指尖忽然触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在案底靠近中间一根横枨的转角处,有一小块地方的触感,似乎比周围更光滑方正。她屏住呼吸,指甲用力抠刮掉覆盖其上的陈年污垢,一个极其隐蔽的、与木纹几乎融为一体的方形暗格轮廓,终于显现出来!

“在这里!”她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穆管家立刻递上一根带着锈迹的粗铁钉,吴昭音颤抖着用铁钉尖端小心翼翼地去撬那暗格的边缘。终于,伴随着“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一小块薄薄的、边缘被虫蛀蚀的木片被撬开了!

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再用细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吴昭音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将那油布包裹取出。解开麻绳,剥开因岁月侵蚀而变得硬脆的油布,里面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信纸是上好的熟宣,虽已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如刀刻。

她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一缕微弱月光,急切地读下去。开篇不过是寻常的自白,然而随着目光下移,字里行间陡然掀起的惊涛骇浪,瞬间将她吞噬:

“……安抚使严甫申求功心切,竟剑走偏锋,然吾实难苟同!……吾亲闻,彼竟密遣心腹,持其亲笔手书与金珠重宝,径往敌营,求见其酋首。信中卑辞厚礼,竟许以中原称臣纳贡之诺……时敌军本已军心浮动,得此密约,正中下怀。遂与我军心照不宣,各自偃旗收兵……孰料严公背信弃义,趁其拔营后撤之际,亲率精骑突袭其后队!屠戮其断后疲弱之卒数百,以此冒称‘大捷’……陛下不察,龙颜大悦,加封少师卫国公,兼枢密使,权倾朝野……此等欺君叛国、以万千将士性命与国朝尊严为踏脚石之行径,天理昭昭,岂能久容?然吾自身难保,被贬岭南……此信为证,若吾身遭不测,望后来者持此密函,揭此巨奸,以正乾坤!”

信末,是祖父吴淙言的亲署和一方鲜红的私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吴昭音的心上!原来那个被奉为国之柱石的严相竟然是用通敌叛国的密约,用万千将士之血,用国之尊严,堆砌起来的谎言!

吴昭音双膝一软,几欲晕厥。穆管家枯瘦的手慌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那微弱的力量如同风中残烛,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透骨的冰寒。

"欺君罔上,通敌卖国......"她齿关紧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难怪严相如此忌惮言官,难怪他极力打压主战派,原来他的军功竟是用称臣纳贡换来的耻辱!

月光惨淡,透过屋顶巨大的破洞,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柱,直直打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也照亮了信笺上那力透纸背、宛如控诉血书的字迹。那字迹在眼前扭曲、放大,最终化为祖父书房那日被抄家官兵粗暴撞开的门扉,化为祖父和父亲离世时那漫天飞卷的白色……

她猛地抬起头,默默地将密函重新裹好,贴身藏在衣襟里,冰凉的宣纸贴着心脏,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从明日起,咱搬回吴宅。”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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