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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暗香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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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熹微。

苏彦清踏着御街上尚未散尽的韩露下朝归来,步履较之往日格外轻捷。初春的寒气似乎未能侵染他分毫,那张素来沉静的面容上,竟罕见地浮动着几许难以抑制的春风。乌纱帽下的眉眼舒展,唇角微扬,连带着官袍上沾染的朝堂肃杀之气也仿佛被这无形的愉悦冲淡了几分。

甫一踏入大理寺的院落,陈聘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上司的不同。他疾步迎上,躬身施礼,眼中带着探询:“大人今日下朝,神色似有不同?”

苏彦清脚步略顿,目光扫过庭院中几株落尽叶子的古木,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块垒一并倾吐出来,“严相那老狐狸,为求自保,今日竟自断一臂,亲手将卢知年以‘嫉妒功臣、激生边患’的罪名,罢黜了。”,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松快。

“卢知年?”陈聘眸光骤亮,随即化为一片了然的笑意,“此人在户部盘踞多年,作恶多端,想不到也有今日!”他顿了顿,脸上喜色更浓,又急忙禀报,“大人,还有一事,吴府那边……似乎有人回来了,动静不大,但据附近的人说确实瞥见了人影。”

“吴宅?”苏彦清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动,转即朗声道,“备马,待我更衣后,亲自去看看。”

苏彦清与陈聘策马行至吴宅外。只见他们勒紧缰绳,在巷口便将马匹勒停,两人翻身下鞍,动作轻悄。苏彦清目光如炬,迅速扫过周遭寂静的巷弄,随即对陈聘微微颔首,示意其原地待命,自己则悄声地向吴宅靠近。

高大的院墙隔绝了视线,却阻隔不了声音。就在他屏息凝神,欲寻门缝窥探之际,一阵女子的声音如羽毛般拂过耳际断断续续,若有若无。苏彦清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迅速锁定墙边的老槐树,只见他轻捷攀上,借着树干与墙头的掩护,居高临下地向庭院内望去。

视线豁然开朗的刹那,苏彦清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

庭院深处,晚起的春阳吝啬地筛下几缕淡金色的光斑。一架朴拙的秋千悬于老树下,绳索轻曳。其上,一位素衣女子正随秋千悠然荡漾。

她双眼微闭,云鬓轻挽,未施粉黛,一张脸素净如新雪初霁,却又因秋千的微微荡漾而透出自然的红晕。素色的裙裾随秋千起落,在微寒的空气里划开柔和的弧线,宛如一支寂静绽放的素梅。

是她吗?苏彦清自问道。

随着秋千越荡越高,那张柔美的脸上,竟漾开了一抹极其纯粹、近乎童真的笑靥。眉眼弯弯,唇角上扬,脸颊透出自然的红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挣脱了所有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找回了久违的轻盈与欢愉。

然而,就在那笑容绽放至最盛、秋千即将抵达弧顶的瞬间,那双眼睛忽地睁开,飞快地掠过一丝如薄雾般飘渺的忧伤。阳光跳跃在她飞扬的发梢和裙角,那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得如同琉璃。

每一次秋千高高荡起,每一次素衣身影划破凝滞的空气,一股清冽幽远、沁人心脾的梅香便随之弥散开来。这香气带着春日微露般的凛冽,又蕴含着梅蕊独有的甘甜,丝丝缕缕,如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冰冷的空气,也顽固地钻进苏彦清的鼻腔,直抵心扉。

真的是她!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脑海中,羽扇纶巾的武贤弟、带着兔子面具的白衣佳人、面颊上有着紫色“胎记”的茹姑娘……此刻与眼前秋千上这素衣绝色、笑中带泪的身影一一重叠!

苏彦清僵立在潮湿的树干之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方才朝堂博弈得胜的畅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汹涌、更复杂、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悸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无数情绪如同被惊起的寒鸦,在他心中扑棱棱地冲撞翻飞。

突然,庭院中清冽的梅香似乎被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搅动,微微散开。吴昭音闻声抬眸,秋千缓缓停下,脸上那抹短暂的轻快已如晨雾消散,恢复了惯有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来人正是刘凌风。他一身墨绿劲装,自东墙落下,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悒,但见到秋千架上的吴昭音,眼中还是努力聚起一丝暖意,抱拳道:“吴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吴昭音起身,素衣在微寒的风中轻拂。她眉眼微弯,浅笑道:“那还要多谢上次刘兄的搭救。”

“他是谁?”望着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苏彦清心底难以察觉地泛起一丝异样。

吴昭音轻叹一声道:“令尊之事,我已听闻,还望刘兄——”

刘凌风身躯微微一震,眼中强撑的暖意瞬间被深重的痛楚与无奈淹没。

吴昭音继续柔声道:“刘将军……身不由己,突厥投诚,实乃时势所迫。”

刘凌风长长叹息一声,“……是。粮尽援绝,猜忌如刀……父亲他,别无选择。”

“令尊既已择定,刘兄何以眉间忧色深重?只怕……不止为此事吧?”吴昭音目光如炬,直指要害。

此时,外出的穆管家,终于带着珠儿回到了吴宅巷口。珠儿眼尖,一眼就瞥见了庭院外墙根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苏大人呢?”珠儿轻声问道。

陈聘伸出食指指了指树上,只见苏彦清还在屏息凝神,瞪直了眼睛瞅着院内。

穆管家正要操着那沙哑的嗓子开口,珠儿立马朝其竖起手指急急抵在唇边:“嘘——!”她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小手还紧张地指了指墙内,然后贴着墙壁听了起来,耳朵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墙砖上,却听得并不真切。

穆管家见状,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也不多问,只是捋了捋胡须,蹑手蹑脚地屏息贴在墙根下。一时间,墙外数人,姿态各异,却都竖着耳朵,努力捕捉着院内飘出的只言片语。

院内的刘凌风神色一凛,忧色更浓,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是为恩师……杜怀安先生。”提及恩师名讳,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敬仰与焦虑。

“杜先生?”吴昭音眼神微凝。这位名动天下的中原鸿儒,其“天下一家”的胸襟抱负,她早有耳闻。

“正是恩师。”刘凌风语气沉重,“先生志在调和南北,消弭兵祸,活百万生灵于涂炭。他明知朝廷沉疴难起,大厦将倾,仍甘冒奇险北上斡旋,只为争得一线喘息之机,护佑黎民。” 他话语中充满敬意,却也难掩忧急,“先生此行,便是要帮助朝廷签署正式的议和国书!唯此方能暂缚突厥铁蹄,为中原争得时间!”

刘凌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恩师遣密使携亲笔信与突厥初步文书入相府,陈情利害,索要国书。然那老贼竟全然不顾‘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千古铁律,悍然下令,将恩师的使者一行尽数扣押!如今音讯断绝、生死不明!”

吴昭音听到此处,沉默了片刻,掏出衣襟里的文书呈上,刘凌风满脸疑惑地展信看来,不消片刻便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原来那奸相是做贼心虚!”

苏彦清看到这里,不禁倾着身子,又凑近几寸,眉头紧锁。

吴昭音冷笑道:“他深知一旦双方签署国书,当年他谎报军功、构陷忠良的滔天罪行,必将大白于天下!”

刘凌风目光一凝,向吴昭音抱拳沉声道:“刘某实不知吴姑娘竟也因那贼人身负血仇!他日若需效力,刀山火海——”

刘凌风毕竟是习武之人,墙外虽然竭力压抑,但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还是如细针般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话音陡然一收,眉峰凌厉地蹙起,锐利的目光射向大门方向:“墙外何人?!”

这一声喝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墙外众人慌乱起来。

而此刻,最尴尬的莫过于树上的苏彦清本人了!他原本全神贯注于院内的言语,此刻被惊得身形一晃,差点树上滑了下来,好在他急忙稳住,当他下意识地循声朝墙根下一瞥——这才记起原来墙根下还有陈聘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穆管家和珠儿。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腾”地涌上他的耳根和脸颊!这位素来以稳重端方、冷静自持著称的大理寺少卿,却在此刻,窘迫至极!他下意识地想收回目光,跃下树来,装作无事发生,可脸上那抹罕见的、因极度羞窘而泛起的红晕,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刘凌风喝问之后,已一个箭步移至门边,警惕地拉开一道门缝,气势凛然地扫视着墙外。当他的视线越过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神情瞬间化为了错愕,随即是哭笑不得的恍然。

“穆管家……苏……?”刘凌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彻底拉开了大门,将方才的警惕与凝重抛诸九霄云外。忽而侧身朝着庭院内那个仍静立秋千旁、因这突发状况而投来疑惑目光的素衣女子,朗声道:“吴姑娘,快看是谁来了?”苏彦清闻言,立马悄悄地捋了一下衣襟,却被珠儿尽收眼底。

庭院中的梅香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微微浮动。吴昭音闻声而出,清冷的目光越过刘凌风的肩头,落在了门外墙头那个素袍身影上,转而惊叹出声道:“苏大人——”

而看到吴昭音换回女子装扮的珠儿也同时惊呼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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