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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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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前殿,晨曦破云而出,金光宛如刀锋,从飞檐翘角间斜斜刺入大殿之中,斑驳映照在朱漆柱与金砖玉阶之间,如碎金泼洒,又似时光锥心。

邓绥端坐于龙榻之侧的紫檀案后,珠帘半掩,她身着素缟朝衣,眉眼清冷,唇色泛白,像极了一尊美玉般的执政塑像。她双眸微垂,指尖却紧扣案几,借那刺骨的疼痛强撑着神志清明。

昨夜,她批阅奏章至三更灯尽,又亲入宣室殿为刘肇试药,辨药性、记脉象、试汤剂,至五更未曾合眼,方才草草梳洗、步入朝堂。帘后微风穿堂而过,将她身上的药香与血腥气轻轻掀开,落入百官鼻端,却无人敢议。

忽听大鸿胪疾步出列,捧着一轴急报竹简,沉声禀奏:

“启奏贵人,陇西郡急报!昨夜羌人夜袭冀、番、令三县,焚毁粮仓、劫掠庐舍,百姓死伤,官军不敌。郡守急请朝廷拨兵镇压!”

殿上霎时一片寂然,众臣面色凝重。

邓绥闭眸片刻,撑起沉重的身子,手指在一旁舆图上滑动数寸,指尖落定之处,正是羌人滇零部落据地。

“可是先零羌所为?”她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铁。

大鸿胪肃然应道:“贵人明断,正是滇零部族余众。”

她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刘肇昔日亲授的羌地密图。她咬牙道:“传旨护羌校尉,不必贸然出战。命其以五百精骑断其盐道;再以新市茶马互市之利为饵,分化诱降。”

言未毕,一阵仿若利刃剜脑的剧痛从太阳穴轰然炸开,仿佛有烈火在血管中狂奔,冷汗瞬间渗透衣襟,背脊如坠冰窟。她下意识握紧案几,指节泛白,血色从唇角悄然溢出。

“贵人!”侍书眼尖,立刻趋前递上帕子,低声道:“要不要……退朝?”

邓绥微微一颤,却坚定地摇头,袖间用力拭去唇角血迹,咬牙坐直,重新展开竹简,气若游丝道:“继……继续。”

朝臣之中隐隐有几人动容,却无人出声阻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她以命搏政,接连应对诸多大事:

——漕运迟滞,她提出沿河分段运输、商民协力,以货换力,巧用“征商合船”之法补军粮,借现代物流思维一以贯通;

——南阳蝗灾,她启用“以禽制虫”旧策,遣太农调鸭群入灾区,每百斤蝗赐粮一斗,以鼓励捕蝗;

——诸侯宗室奏请加爵,她借“推恩令”分封子弟,以分其势、固其忠,既解边地之威,又笼络旧贵族之心。

每下一道令,朝臣间便有一人低头、一人动容。那原本伺机而动的轻蔑、怀疑与不屑,像初雪遇阳光,一寸寸在她执政之威中溃散。

却无一人看见,她纤薄的身影背后,案几之下早已浸出一摊红斑,唇齿间咬出的血,顺着下颌无声滴落。

“还有本奏否……”她声音几不可闻,却依旧撑起风骨。

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突兀而起,“臣奏本!”廷尉张酺踱步而出,身披深青官服,手捧朱简,大义凛然,“臣劾邓贵人逾越内宫之礼、干涉朝政之法。女子临朝,自违天道纲常,有辱祖制,臣请立废!”

此言一出,殿上震动。

珠帘之后,邓绥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她咬牙强撑着站起,猛地一掌击在案几上,茶盏翻落,热水洒落裙摆,她却无知无觉。

“张廷尉——”她声音中竟多出一丝嘶哑的悲壮,“你读《汉书》,可知高皇后称制八载、四海归心?吕后、窦太后皆曾临朝,何来违制之说?朝有不君,谁来正纲?”

但话音未竟,天旋地转猛然袭来,一阵剧烈眩晕席卷她的全身,她眼前骤然一黑,连身后侍书的惊呼也听不真切了。

下一瞬,只听“砰”地一声。

邓绥宛如折翼之凤,从玉阶之上重重倒下,帛带飞散,朝冠滑落,晨光之中,她的身躯静静横陈在赤金玉阶上,犹如沉睡的雕像。

宣室殿内,沉沉药香未散,炉火尚温。刘肇正倚榻阅奏,眉宇间尚带病色。忽闻殿外一阵急促脚步,未及通传,郑众已跌跌撞撞闯入,声如利刃:

“陛下!邓贵人于朝堂晕厥,已由太医急送回兰林殿!”

“哐啷——”

瓷盏失手落地,药汁溅得满案狼藉。刘肇面色骤变,未着履袜,踉跄起身,一把扯过龙袍披于肩头,顾不得还湿的鬓发与尚未稳固的病体,便如狂风骤雨般冲出殿门。

“陛下不可,龙体尚未稳定,不可出宫啊!”几名太医跪地阻拦。

“让开!!!”

一声怒吼震碎了宣室殿的宁静,他的眼中血丝密布,脚底踏过碎瓷与火屑,却毫不在意。那一刻,无人敢拦,一个垂病的帝王,竟如濒死的狼,带着撕裂天地的疯狂,向兰林殿奔去。

兰林殿内帘幕尽卷,烛火通明。

邓绥已被安置在软榻之上,太医令、太常、御医数人围坐在榻旁,神情凝重,针灸、汤剂、熏香齐上,宫女跪地端帕擦汗,侍书哭得几欲昏厥。

刘肇一脚踹开殿门:“她如何了?!”

话音未落,他已扑到榻前,一把抓住老太医的衣襟,声音嘶哑如兽吼:“说!她到底如何了?!”

老太医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回道:“回陛下……贵人乃是连日操劳,气血两虚……但方才为其号脉时……似有喜脉浮现。”

“你说什么?”刘肇眸光骤亮,“她怀孕了?!”

太医令垂首颔首:“似有数月……胎息尚稳,唯其身已弱,须静养休憩。”

刘肇踉跄两步,险些跌倒,扶住床沿,颤声低喃:“好啊……这是天赐……是你给我的命……绥儿,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他坐在榻边,轻轻将她冰凉的手覆于唇侧,一点点贴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那一抹温热的生命,仿佛让他重拾挣扎于泥沼的勇气。

却在此时,太医惊呼一声:“快——贵人脉象转乱!”

“什么?!”

刘肇猛地转头,只见邓绥眉头紧蹙,额角渗出冷汗。她衣袖不经意滑落,露出手臂内侧大片青紫瘀痕,密布成簇,颜色深得触目惊心。

“这是……这是铅毒!”一名年轻御医失声惊叫。

刘肇浑身一震,目光定定落在那瘀痕上,像是看见什么不好的开端。

“不……”他抱住她僵冷的身体,声音低沉而破碎,“为什么……她一直躲着不说……为什么……”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刃,扫向满殿太医:“听好了,从今日起,不论代价,不计成本,朕只要她活着,朕只要她腹中龙胎安稳无虞!”

“是!”众人齐跪,呼声震天。

兰林殿内,夜色深沉,烛火摇曳如豆,堆积的烛泪宛若一簇簇猩红珊瑚,静默垂滴在鎏金铜盘中,发出轻微的“啵啵”声,仿佛是在为殿内沉重的气息低声哀鸣。

邓绥在一阵刺耳的耳鸣中渐渐苏醒,四周光影昏黄,眼前的帷帐像浸染过血的烟霞,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她的手下意识探向枕边,想去寻那枚她日日不离身的铜匜,却摸到了一片温热坚实的肌肤。

刘肇,竟伏在她的榻边,披着未及束带的便服,就那样跪坐着沉沉睡去。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指节苍白,指腹微凉,连睡梦中都未曾松开一寸。

“仲举……”她低声唤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如破风之笛,几不可闻。

刘肇像被梦魇惊醒般倏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疲惫至极,然而在看清她睁开双眼的瞬间,那双饱含倦意的瞳仁却骤然亮起,如晨星初升,清冽明亮。

“别动。”他俯身将她轻轻按回榻上,指尖贴在她额间试温,语气柔得仿佛一阵春风,“头还晕吗?胸口闷吗?眼前模糊吗?”

邓绥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发觉自己小腹处覆着一只温热而沉稳的手,他的手,五指舒展地护在她腹上,姿势竟像是在膜拜某种无形圣物,虔诚又颤抖。

“陛下……”她低声呢喃,一时不知自己是在问什么。

“我们有孩子了。”天子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颤着,却坚定无比,仿佛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压抑住激动,“太医说……已有两月。”

她怔住了,眼前的烛火仿佛也在一瞬间失焦。那只轻轻搭在腹上的手,忽而变得沉重无比,像压着一座命运的宫殿,而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这宫殿的母神。

是七夕那夜?还是更早,在清凉殿中共绘漠北地图的夜晚?那夜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脊背,像拂过一卷未干的墨图,他们在铜灯之下共酌一盏忘忧。

“铅毒……”她忽地一颤,猛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带着不安与恐惧,“那孩子……会不会……”

“我问过了。”刘肇将她重新按入怀中,双臂小心地环住她,仿佛她是风中一株将折的芍药,“太医说,毒素多积在骨髓、齿根与关节,若早期调养,未必伤及胎儿。但……”

他喉头轻轻一动,唇瓣轻颤,却终究没能将那句“但你若不保,孩子也难活”的冷酷话说出口。

他只是将脸埋入她颈间,像一个失落已久的孩子,将所有骄傲与矜持都卸去:“绥儿,别再独自扛了……朕在这儿,朕会陪你……”

邓绥伸出手,缓缓抚上他凌乱的发,手指颤抖,却仍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她能感受到腹下那尚未成形的生命,正轻轻地,坚定地,在她体内跳动。是的,孩子在听,她不能倒。

殿外风过,梧桐叶簌簌飘落,正落在窗纱之上,那剪影像极了她初进汉宫时铜匜中映出的那朵黄花。时间仿佛兜转一圈,又落回原点,只是这一回,她再不是独自一人。

她低头亲吻他额角,声音轻得只够彼此听见:“仲举,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为你,也为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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