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温醒拖着陈最在抚州城转了两大圈,愣是找不到一处能安顿下这个“烫手山芋”的地方。
她望着身边这个魂不守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男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她心一横,拽着陈最,身形一闪,直接遁入了通往地府的阴路。
这一路从忘川河畔走到奈何桥头,堪称纪温醒几百年来最‘风光’的一次。
她,阴鬼司出了名的‘铁树美人’纪温醒,
此刻正毫不避讳地拽着一个陌生且极其俊朗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于冥界!
这景象,瞬间点燃了冥府的吃瓜热情。
飘荡的幽魂停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当差的鬼吏忘记了手头的勾魂索,连奈何桥边排队等着喝汤的亡魂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我的娘咧!快看!是纪鬼差!”
“我没看错吧?她……她拉着个男人?”
“冥府铁树开花了?!还是朵这么俊俏的花!”
阴鬼司的纪温醒,几百年来,她对任何殷勤示好都视若无睹,行事作风比忘川河底的石头还冷硬还坚定。
久而久之,‘木人石心’、‘不通情爱’几乎成了她撕不掉的标签。
如今这‘石心’美人竟公然带了个男人回来?!这简直是颠覆认知的冥界头条!
顿时,鬼哭狼嚎响成一片:
“呜呜呜……纪大人!我的心、我的心碎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纪大人名花有主了!”
更有甚者,看清了陈最的样貌,瞬间燃起了新的希望:
“原来纪大人不是不喜欢男人,是喜欢特别俊的啊!我还有机会!我要努力修炼,争取下次投胎成绝世美男!”
这骚动实在太大,连正在大锅前忙得脚不沾地、搅动孟婆汤的孟婆都被惊动了。
她风风火火地就冲到了奈何桥上,拨开层层叠叠看热闹的鬼影,啊!果然!
纪温醒正垂着头带着一个俊俏的郎君疾驰着……
她身侧的郎君身量挺拔,骨相极佳,眉眼深邃,即使此刻一副失魂落魄可怜模样,也难掩那份天生的俊朗。
孟婆满意地点点头,赶忙挤到前去,凑到纪温醒身旁,压低了声音:
“你不是不要这桃花吗?怎么这么快都带回家了?”
纪温醒:“啊,孟姐姐!……???桃、桃花?!”
她忙的连桃花的事情都忘了!
陈最?她的桃花?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笑话!
若陈最是她的桃花,那她要立刻砍了这片桃林,“孟姐姐!别瞎说!”
纪温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周围无数双八卦之眼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事出有因!回头……回头我一定跟你解释清楚!”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立刻、马上!把这个陈最藏起来。
从那片竹林出来后,陈最就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纪温醒脑子里翻江倒海,想过一百种他失忆的可能——
受伤、诅咒、自我封印……却唯独没想过,他根本就不是抚州城隍!
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她往哪走,他便沉默地跟在身侧,步履虚浮,纪温醒无心停留,拉着他匆匆逃离这片喧嚣。
告别了孟婆,她加快了脚步,直到周围再看不到一个鬼影,才停下来,陈最也跟着她站定,目光依旧没有焦距。
“陈最……”纪温醒试探着开口,“你……还好吧?”
这一声询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陈最的眼睫颤了颤,他缓缓环顾四周怪诞的建筑和形态各异的“行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冥界。
“嗯……”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纪温醒身上。
“怎么?可有什么异常?”纪温醒见他恢复了几分活气,连忙问道。
果然,他那张欠揍的脸上又扬起了那种邪恶、略带几分嫌弃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们冥界牛马,统一标配都是你这身‘寡妇装’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纪温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毒舌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叫你多嘴关心他!真是吃饱了撑的!
陈最很满意看到她瞬间吃瘪的表情,那点快意驱散了眼底深处的一丝茫然。
他扬起下巴,故作惊讶地问道:
“怎么?纪拘鬼使大人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被戳破一层窗户纸,就会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懦夫吧?”
他嗤笑一声,面上云淡风轻,可语速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刚才在竹林里……我只是、只是因为那陈最良地信息太大,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绝对不是因为你那点破事,更不是因为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他有些急于撇清,急于证明自己的‘无所谓’,可飘忽的眼神和微微紧绷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纪温醒只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清目顷刻间穿透他强撑的外壳。
陈最被她看得心底一虚,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回避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纪温醒垂在身侧的左臂上,那里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弯曲。
“啧,” 他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救命稻草,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手臂,
“纪大人这爱岗敬业的精神,真是令人‘感动’。胳膊都这样了,还不打算治治?是想留着去申请‘工伤’?”
纪温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哎呦!”她低呼一声,尝试抬臂,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竟然脱臼了!
唔……这愚蠢的女人……她竟然硬生生忍到现在!
这迟钝的痛感神经,怪不得当初被打成那样还能爬起来!
陈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等纪温醒反应,他已经一步上前,动作快得惊人。
他温热干燥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受伤的小臂,另一只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肘关节。
“别动。” 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话音未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纪温醒压抑的痛呼,错位的骨头已被他干脆利落地送了回去。
“嘶……你还会这个?”纪温醒忍着痛,惊讶地看着他。
“嗯。”陈最只是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便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专业利落的救治只是随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然而,就在他松开手的瞬间,纪温醒清晰地感觉到——两人肌肤相触的那几秒钟,一股汹涌澎湃的情绪洪流,通过那短暂的触碰,毫无保留地冲进了她的感知!
那不是语言,而是最原始、最赤裸的情感: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人溺毙;深不见底的虚无感,和尖锐的痛苦……还有那浓烈得化不开的不甘与悔恨,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纪温醒瞬间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他在伪装。
陈最在她怔愣的瞬间就意识到了!
他太熟悉纪温醒这种表情了——是她那该死的异能发动了!
她不仅能随意进入别人的神识,她似乎还能通过触碰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此刻,她“感受”到了他在极力掩藏的一切!
“你——!” 陈最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背转过身去,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体内一直被压抑的煞气、怨气,连同那些被强行撕开暴露的恐慌、虚无、痛苦、不甘、悔恨……
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翻涌冲撞!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煞气隐隐缭绕。
过了好久,那翻涌的气息才被他强行压下,只是那背影依旧僵硬。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沙哑:“纪温醒……”他顿了顿,
“把这该死的契印……解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再无半点之前的刻薄或强撑的镇定,只剩下冷漠和厌倦。
他看着纪温醒,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现在,立刻。”
他补充道,声音冰冷刺骨,“然后……滚。”
“我此生……”
“再也不想见到你。”
……
陈最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足够狠绝了,但是,
纪温醒只听到了俩字:“解契?!”
那可不行!纪温醒几乎要跳起来,解掉契印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陈最身份存疑,但他身上的仙脉做不得假!管他是抚州城隍还是别的什么,他就是她要找的第108个邪神!
升职任务的最后一块拼图,好不容易捏在手里了,岂能让他飞了?
她盯着陈最,故作坦荡地轻轻嗤笑道:
“呵,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走开么?陈最,难不成你想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么……”
“听着,” 她逼近一步,气势迫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抚州城隍爷,你永远是我板上钉钉的第108个!契印,我是不会解开的,不然你就打死我。”
纪温醒极其霸道地回应着他的决裂,但陈最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与她打上一场。
他只是垂着头,没有回应。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她转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
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柔软,
“我帮你把那些失掉的记忆找回来,再顺手压一压你身体里那些烦人的煞气……如何?”
她拖长了调子,眼中精光一闪,
“乖乖配合我,把任务——完成。这笔买卖……你稳赚不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