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商禾没想到的是，楼万经第二天下午就来学校了。当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发现有人坐到了他旁边，便立刻醒了。
商禾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楼万经，你终于来了，你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啊？”，他还是很担心的，记得以前奶奶只是感冒了，都要几个星期才好透，毕竟人老了，抵抗力真的是不如年轻的时候。
楼万经的状态显然很疲惫，眼下有些许乌青，脸色也不好，“嗯。还行。”
“抱歉，昨天手机没电了...我忘记充电了。”
商禾摇了摇手，“没事没事，那就好。”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商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楼万经之前的那种状态应该是因为奶奶生病了，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
昨天的楼万经让他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想起了死亡，尤其是那种对待所以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等待死神的宣判，心里期待，面不显露，让他害怕极了。
所以才做了那个梦吧。
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教室里只有商禾和楼万经，是因为商禾提前和他说了，晚点走。
商禾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盒子从书包里拿出来，捧在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无价的珍宝。
两人面对面坐着，商禾认真地看着楼万经的眼睛，黑色又有些熟悉的瞳色让他有一瞬的慌神，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无关其他，是那样纯粹的笑，此刻，是楼万经一个人的。
“生日快乐，楼万经！”，有点紧张而不争气的脸蛋也迅速染了红晕。
“谢谢。”声音还是那样低沉，但掺杂着的喜悦恐怕只有自己察觉到了，久违的淡淡的笑意在眼睛里显现，无处可藏。
“楼万经，你知道吗？我之前觉得你像巧克力盒子里装的钻石糖一样，有时候又像泡沫，拥有七彩的颜色。虽然你总是很冷漠，让人看不透...”
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堵， “但是你会开心，会生气，会害羞，会苦恼，会焦虑。有责任心，勤奋，体贴朋友。当然也会有缺点，但这就是你，是他们喜欢的课代表，是奶奶疼爱的孙子，是老师喜爱的学生...”
“是我喜欢的人。”
泪水糊满了脸，但商禾是笑着的，手轻轻抚上楼万经的脸，“所以啊，不管发生什么，要好好地活...生活着啊。”
楼万经抬起手，一点点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没有犹豫，“嗯，我会的。”，眼底尽是温柔。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商禾实在是想不到原因，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楼万经确实喜欢自己。但是，为什么他不承认，是有什么苦衷吗？难道和他最近的状态有关吗？
楼万经是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医院
怕吵到奶奶，楼万经悄悄地关上门，坐在了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盒子被打开了，楼万经先拿出了那封信。
看到这封信的楼万经是不是不开心啊？我看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没关系，禾子我啊，可是开心小天使！
以后就由我来让你开心吧，对了，还有何醒他们。等高考结束后，我们要一起出去玩啊，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你觉得呢？我打算抽空学做甜品，没办法，太爱吃了，你不喜欢很甜的，那我会好好努力做符合你口味的，到时候你就成了可怜的“小白鼠”了！开玩笑啊！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一起讨论理想的大学和喜欢的专业，王玫天天说我们目标不明确呢！
所以啊，所以啊，以后，我们要一定拥有有对方的未来。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约定好了哦！
不准违约！
不准违约！
不准违约！
楼万经，重要的话说三遍！
手不自觉地捏紧了纸张的边角，眼角泛红，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滴打湿了手指还有商禾漂亮的瘦金体。
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流泪，目光瞥到了简笔画，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又回到了被迫喝醉的那天，被楼尽推进湖里的那天，少年救了自己，在他还未清醒时，给他画了一副画。
然后，那个少年在暑假的时候出车祸死了，是楼尽安排人做的。他赶到的时候，少年躺在一片血泊当中，眼角渗出了泪水，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只记得自己的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然后他就睡在了医院里的床上，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只剩下凄冷。
思及这里，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肢体不停地颤抖，牙齿咬住舌尖，直到出血了，才停止这种异样。
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虫子好像钻进了脑子，还有心脏，还有极致的冷，即使走廊里的暖气穿件短袖足以，但还是冷得打颤。
实在受不住，只好把病床前的水果刀拿出来，刚想往手上划，却突然想起了商禾看向他的样子。
最终还是放下了。
没过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出现在了病房外面。
“她身体还好吗？”，明显拘谨，想来也是，从出生起都没有见过他，自己17岁的儿子，是暖暖用了自己的生命生下来的孩子，长得确实是那么像他。
楼万经还是低着头，“脑癌晚期。”，语气那样平淡，好像自己多年未见的父亲，奶奶的重病都不算什么。
楼至明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不管是他和母亲直接的恩怨，还是父爱、母爱的缺乏，都对这个孩子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影响。
其实自从他在M国的企业发展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就有把楼万经接来的念头，毕竟那是暖暖为他生的孩子。但是没法否认的是，只要看到那个孩子，就好像是在无时无刻地一遍遍地告诉他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了，还是疼爱他的母亲造成的死亡的事实。
没办法和这一切和解。
“我打算把她接到M国治疗，会给她预约最好的医生。”
见楼万经没有回应，“那你好好学习吧，一切...一切有我。”
这句话来得太迟了，因为“他”已经死在了有讨厌害死自己母亲的奶奶，没有父亲，母亲，没有朋友，被造谣，被朋友孤立的世界里。
楼万经这样想着，眼神更冷了“嗯。”
在楼至明要走的时候，楼万经终于抬起了头，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我要出国，陪奶奶治疗。”
楼至明心里一惊，面上没显露出来，“那你的学业会被耽搁吧，要不直接出国去读书？”，反正他之前就已经物色了M国好多很不错的高中，教育质量是比晨阳一中高的。
“好。”
“时间比较赶，那明天就去学校办理退学吧。”
昨天熬夜刷题，所以一到教室，就窝在课桌上安然地睡了起来。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尖叫，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越来越聒噪，商禾还没来得及被迫中断睡梦，何醒就十分欠揍地把他摇醒了。
商禾不耐烦，“我靠！八子，我睡觉呢。”
何醒有些着急，“我天，你还睡觉呢！楼万经要出国了，你知道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啊！”
还有些懵，“出国？谁啊！关我屁事！”
何醒无语，“楼万经！楼万经！你男朋...不是，你男同桌！”，还在庆幸还好及时改了过来的何醒突然被商禾打了一下。
“我靠！我不是改了口吗？”，语气十分委屈，微40%委屈。
这下彻底清醒了，“楼，楼万经！”
班里的议论声在王玫来了之后仍然没有消失。先不说毫无准备，突然出国读书，其次作为年级第一名，准S大新生，学校是不会轻易让他走的。
但令众人震惊和不解的是王玫接下来的话，“同学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楼万经同学今天就要离开学校了，很快要出国读书了。”
下面一片哗然。
“所以等会儿他来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们一起祝他未来一切顺利吧！”
虽然开始面面相觑，还有些不舍，但最终还都是开口说了“好”。
当然最不解的还是商禾，楼万经的奶奶不是生病了吗？怎么突然要出国了？
能是什么原因呢？而且不是说转学很难吗？为什么退学这么简单啊？
应该不是自己的原因吧，他只是和楼万经告白了，也没有很烦扰他吧，而且楼万经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个而说走就走的人啊。
不行，商禾打算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大课间的时候，楼万经来了，感觉更加疲惫了。一看这样，商禾就猜到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也可能是担心奶奶，压力太大的原因。
一进来，大家都围在课桌周围，七嘴八舌地问着。见状，楼万经只好一一回答。
“不是突然决定的。”
“M国的教育更适合我。”
“不会回来了。”
“以后应该会在M国发展。”
......
每一句话都不偏不倚地，十分沉重地砸在商禾的心头，他无奈且自嘲地想：原来，他也没有那么了解楼万经。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委屈上了。
在楼万经收拾东西的时候，主动帮他一点点收拾起来，一直低着头，二人谁也没说话。
等到楼万经离开教室后，憋着的眼泪还是一滴滴落了下来，还好班里的同学没发现，他刚想用手擦，结果被何醒发现了。
何醒抽了本练习册，把它打开，立在了桌子上，正好可以挡住商禾泪眼婆娑的样子。
虽然难过，但饭还是要吃的，所以中午和何醒一起去了食堂。何醒知道因为楼万经的事，禾子伤心了。他也是，伤心。都是好兄弟，哪有从别人那知道朋友消息的道理。还有满子枳也是这样，招呼都不打，直接走。
但他的CP是绝对不会BE的，虽然异国恋不好谈。可恶！没有“饭”吃了！何醒只好伤心地又吃了一块牛腩。这年头，交友不易啊！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所以这顿饭吃得十分安静，主要还是因为何醒不说话了。
食欲不振，所以浅吃了几口，商禾就准备回去了。
在经过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楼万经，他还没走。背着书包，手里还抱着盒子，站在离警务室不远的树林下。
还没等商禾开口叫他，只见楼万经朝他走了过来，步伐明显加快了。
“商禾。”
哭完还没过多长时间，鼻子和眼睛还是红红的，说话还带点鼻音，“楼万经，你...为什么啊？”
楼万经望向他，眼里好像有了光，语气也很认真，“很早之前就有了离开的打算，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想去不一样的世界去看看，而且奶奶的病要去M国治疗。”
原来如此，商禾终于笑了，“那就好，对了，你早也不和我说，这么突然！要不我请假去送你？”
楼万经想了想，“不用，都快期末考了。”
商禾抠着手指头，“那祝你未来一切顺利！”，明明应该高兴地说出这句话，可是他笑不出来了，嘴里苦得令人发慌。
“嗯。你也是。”
沉默了一会儿，“我走了。”楼万经开口打破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楼万经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不是。”，然后转过身走了。
还没走几步，后背被贴住了，楼万经一怔。
商禾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浸不透楼万经厚重的校服，却渗入了后背，到达身体的每一处。
“不要再违反那个约定了哦。”
“嗯。”
望你安好，楼万经。
那样匆匆，商禾还没有抓住楼万经，楼万经就已经消失了，令人伤心，却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