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启程返回港口,波澜海面看不清起伏,救护车一路鸣笛,疾速驶来。
到底是什么人在一直监视着程澈的一举一动?行动计划部署只有内部的人得知,这无疑代表着他们之间存在内鬼,那么这个内鬼是即将转正表现良好的戴琪,还是正在进步的王曦含,又或者是对画面敏感和技术部门调来的任真和林野?邰铮想。
人在陷入思考的时候对周围环境事物的变幻能力处于弱势。就在邰铮试图把近期发生的案件串联起来时,远方距离不断拉近的快艇上一人架着改良过的□□狙击枪,瞄准镜对准邰铮,在邰铮紧抱着怀里尚在昏迷的程澈,注意到小臂上有刺痛感的时候,危险已经来临了。
“我们邰队真是不挑,在禁闭室这种地方也睡得着。”
邰铮紧闭双眼,再睁开眼前景象确实是禁闭室无疑,他下意识的撸起袖子看了一眼那个微小的针眼又放下。
禁闭室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墙上有一个不准时的挂钟还在嘀嗒响,时针刚刚走过下午一点。
邰铮手搭在后脖颈揉了揉,“劳您牵挂,邰铮的睡眠质量队里一顶一的好。”
陈权在当基层民警的时候在宣传口曾经历练过一段时间,四五年前转来的公安系统,再加上程澈个人往那一坐眼睛一抬就写着压力二字,在没有摸清邰铮的战斗能力之前,偶尔阴阳也是嘴比脑子快的本能反应。
邰铮起身,一步一步朝权走去,“程澈呢?”
陈权脚跟抵着墙没有后退的空间,“他还在病房。”
邰铮占据个头优势,眯起眼睛稍微低下头,道:“现在应该是不在了。”
眼前一幕让陈主任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和邰铮只有几面之缘,印象中这人就是说一不二正义凛然四个大字写脸上的主,可就在此刻,他在邰铮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最后几次见程澈是在疗养院里,他的侧颊要比现在削瘦,眼窝也比现在的深,纤细手指上夹着血氧检测仪,仪器的屏幕上显示血压心脏跳动次数和血氧都在正常值偏下,整个人非常平静的躺在床上。
和现在医院里的无二。
陈权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邰铮的手里有把水果刀,那程澈的影子就会更加明显。
程澈翻出姜逢准备好的衣服套上,对着四方镜子里的自己扣上了棒球帽,关上了病房门。
“邰铮现在——”
“手机显示的活跃地点在禁闭室。”姜逢觉得不太对劲,说,“等会,你不会已经从医院里跑出来了吧?”
程澈发动车辆,“那天港口海上有其他船只经过吗?”
“这我真没注意,但是如果按照你的猜想,曲炀给邰铮打上一针然后拿刀在赵杰佑身上划开,最后再留下证据指向邰铮。”姜逢停顿片刻,说,“那么刀呢?你总得告诉我凶器是什么。还有一个重要的点,你和邰铮所在的那艘快艇当时是停在原地的,方圆几里的海面上只有我和戴琪那艘,他总不能开个邮轮来,就假设他是一快艇,发动机的响声你听不见我们在场的还听不见吗?除非他是靠手动划浆。”
“……”
姜逢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拿过桌上的打火机,将火苗点燃又扣下机盖,反复了几次,“我说话你别不愿意听,你把邰铮救出来之后你可是真的暴露了。”
程澈没回答,踩下油门打转方向盘,电话另一端姜逢只觉得程澈开车从他脑袋上压过去了。
“你大胆点,他手机里百分之百有我的个人信息,还是你美化过的那一份,他邰铮要是想深挖,悬赏文书他都能翻出来。”
护士推着消毒车说:“哎你们来看426房病人吗?”
王曦含看着墙上的指示图,戴琪手里还捧着花,“我们是他同事。”
“啊?他一个小时前办理了出院手续,”护士朝426病房指了个方向,“说是他同事来接他出院。”
话音未落王曦含和戴琪对视一眼,紧接着后者唰的一下抱着花转身,大跨步走向电梯门按下按钮。
王曦含见状立马跟上前,“出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
一小时前黑色轿车在市局大楼门前一停,程澈推开车门大步流星走上台阶,头都不回的按下了车门反锁键。
在程澈出入法医室比刑侦支队还要勤的时候秦安就把法医室的钥匙藏在地垫底下这种很隐秘的事告诉了他,今天的排班原本张嶂在岗,秦安享受短暂三天长假,偏偏收到了收件人是程澈的短信。
程澈反手关上法医室的门,带上一次性手套,把针剂里仅剩的滴在拨片上,在拿出胶管吸取溶液的时候他再次看向拨片的溶液。
曲炀不是这种马虎人,如果他射击出的麻醉针剂打在邰铮小臂上,他爬上快艇进行后续操作,临走之际肯定会拔下麻醉剂针头不会将证据明晃晃的留在现场。
程澈啧了一声,将胶管内的溶液滴落在拨片上,再放回原位,一手调节用显微镜观察,一手解开手机锁屏拨打电话。
“怎么了我们程同学,是遇到什么不会的问题了?”
“尤啊,”程澈把看到的和电话那头大致进行描述。“是麻醉成分没错吧?”
“我真想把你那小脑袋瓜撬开看看你上学的时候听什么了,”电话那头先是打趣一阵,随后又清了清嗓,说,“利多/卡因/碱,无色的澄明液体,麻醉强度大,起效快,一般用在中枢神经系统上,副作用就是引起嗜睡、感觉异常、肌肉震颤、惊厥昏迷及呼吸抑制,打你身上了?”
程澈听完又拿出培养皿和刮刀,用刮刀在针头上刮了几下,用胶头滴管在皮质颗粒中滴上几滴,取出放在新的拨片中进行观察。
电话那头又呼唤了几次。
程澈这才把自己从化学海洋中抽离出来,“打邰铮身上了。”
“你现在化验的不会是邰铮的皮肤表层残留组织对比吧?有实验结果了吗?”
“可以推测出是邰铮的。”
“你是不是有点太关注他了?”
程澈啊了一声,有点心虚但不多,“只是同事。”
“他现在人呢?”
程澈拿着烫手的打印纸,迅速锁上了法医室的门,“禁闭室。”
戴琪一脚油门踹到市局,车没停稳王曦含就推开了车门,“李叔!你看见程澈程老师了吗?”
李叔调小收音机音量,“你们部门那个程老师啊?他一个来小时前——”
“感谢,”王曦含话都没听全就打开车门上了车,“程老师一小时前就回来了。”
戴琪把车停稳,拧下车钥匙解开安全带,骂骂咧咧的打开车门,“咱俩属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气。”
王曦含汗颜,“倒也不至于这么说。”
程澈走到三楼楼梯口接住了从禁闭室急匆匆冲出来的人,等到那人站住又迅速收了手,“跑什么?”
“快!你认识程澈吗?快去找程澈来!领导要来禁闭室三堂会诊!”
程澈脸色微变,越过跑出来的警员快步走上前,见到周培站在敞开的禁闭室门口费口舌,一个用力把他拽到一旁,“里面打起来了吗?”
周培心脏病已经病发有一会了,“门口那零件就是让邰铮踹出来了,小陈啊你打不过他——”
两人说着说着又一个零件轱辘到两人脚前,“多大点事就三堂会审?他一个逃犯又不是二级保护动物。”
“你快帮我劝劝他,就他那个臭脾气别一会真给人家主任打死了!”
程澈宽慰道:“别慌,他心里有数。”
没等程澈前脚踏进去,室内嘭的一声重重闷响,踉跄站稳的邰铮提膝就把陈权蹬到了墙上,半边脸颊被血染红,四指并拢一记手刀,当空劈了下去!
“邰铮!”程澈的吼声平地炸起。
周培耳朵被喊的回音荡来荡去,指着眼前不敢置信——这就是你说的他心里有数?!
邰铮手一顿,程澈纵身而来,几乎是在闪电间一把拦住他后腰就向后拖。如梦初醒的周培这才箭步而上,帮着分开直喘粗气的陈权。
“你现在是被诬陷我能帮你,你要真把陈权打死了这么多人看着我多大的本事把你救出来?”程澈把他强行拖开,手不断的安抚着他的后背,“冷静点冷静点……”
周培的第一个念头是:别管那个了先来看看这个吧。
他当然了解邰铮,七八岁的时候因为点打架斗殴被关进派出所前一秒还好好的被锁在暖气片,后一秒挣脱开来满场跑,而且这孩子真跟人打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的,那个劲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的都不是个好东西。但紧接着,他的所有感想都化作了错愕——因为在程澈的安抚之下,邰铮胳膊轻抬把他搂紧。
“怕你不来,我还想着再给你拖一个小时。”
“再下去他陈权就要被你打进医院了。”
“澈哥你怎么来了!”陈权七窍生烟,“你放开他!他不是要打吗来啊!不就是个会审你心虚什么?”
程澈扭头就是连名带姓:“陈权!”
陈权:“……”
“你没事吧小陈?”周培也忙着给他顺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个年轻人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说你惹谁不好你惹邰铮,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