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要带他归隐田园,翟阙应该应了的。总好过现在被压入大牢不见天日。
听那些狱卒说,那把匕首离唐莲的心脏不过半寸,可能还要再近些,唐莲受了不轻的伤,不知道还能撑几日。
他本应念着旧情悲伤一番的,可不知怎地,一闭眼,就是那柄贯穿长兄心脏的长刀,他就死在长姐没了的后几日。
一前一后挨得太近,临近那几日时,让他都不知道该先哭谁比较好。
后来就是二哥死在关外,全家被羽林军灭门,忆起这些他倒异常平静下来,只盼着早日报完仇,好一家子团圆。
他早想清楚了,自己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多得家里庇护溺爱,才安稳过活到如今。这副残躯,要是能换得灭门仇人的一死,也算是不枉此遭了。
差不多忆完这短暂的十数年前生,牢门也被人吱呀一声打开。
“唐莲死了吗?”
萧鸩羽脚步顿在门外,分不清他语调里是些什么情绪,
“你觉得呢?”
蜷在墙角的人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天命佑不佑我。让我亲手报抄家之仇。”
一瞬间,萧鸩羽就明白了,翟阙这是将翟家被羽林军灭门也算在唐莲头上了。
也是,局势动荡,消息闭塞,他哪里知道,唐莲早已上山清修多年,甚至是得了他的消息才肯下山来的。
对翟赫一门的报复,比他想象得还要更畅快些。
他语调轻松,甚至带了些笑意,
“不管他活不活,总之你是活不成了。小翟公子,谁给你的胆量战前杀御敌的主将?”
“来世投个好人家”,萧鸩羽背向他,冲狱卒勾了勾手,上前两人将翟阙从墙角半搀半扶从牢房拎了出来。
他看着清瘦无力的背影在红袍中晃荡,心中竟难得升起一丝恻隐,
“钟鸣鼎食之家有什么好,哪日被株连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眼见他消失在拐角,又招手唤来狱卒确认,“师兄还昏迷不醒?”
“小的刚刚看过了,唐将军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得了肯定,萧鸩羽才伸了伸懒腰,“那就好,找个隐蔽的角落解决了就行。”
这事儿就得趁唐莲没醒之前办,否则就再没机会了。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被翟阙这疯子攀咬上,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过了。他遭翟家人多年压迫,对翟氏骨子里的偏执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
牢里不知天日,出了牢房翟阙才发觉外间天色这样亮堂。
两侧架着他的狱卒口中不知在碎碎念什么,翟阙偏头留心听了听,竟是在祈祷他这将死之人死后不要化为厉鬼报复他,翟阙看他还年轻,慌张的模样惹人发笑,主动承诺道,
“放心,我找也不会找你的。”
狱卒一看,这人红衣白肤,眼睛幽深,面色青白,笑起来俨然已成一副厉鬼模样,更是吓得腿肚子哆嗦,原本就不近的路,走起来愈发遥远。
“站住!”
突然一声青涩又严厉的女声响起,两个狱卒都是脚步滞住,不敢再动。
“要把他带哪里去?”
一个狱卒放下他匆匆往身后赶了两步,
“郡主安。萧大人的意思,要把这刺杀唐将军的奸人带去僻静处了结。”
那小姑娘似是沉吟了一阵,
“是我哥的意思吗?”
“那倒不是,唐将军这不是还没醒吗,萧大人说现在了解了免得将军起来看到烦心。”
“哼,那就是我哥没有发话了?”
“这…”
“那就等我哥起来再说,萧大人那里,我自会去说清楚。你们把人带到我帐中去。”
两个狱卒不敢再迟疑,架着翟阙就调转了方向。
行军帐本就简洁,何况这里离东边康家叛军处不过几十里路,两军作战的最前线,一切更该从简。
只是这小郡主帐中,衣物首饰,轻纱薄帐,却是一应俱全。
把他送入帐中,两个狱卒就利落地退守在门口。
贴上地上的羊绒地毯,困倦疲惫的身子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昏睡,再醒来时,他已平躺在床上,身上妥帖盖了一层锦被。
翟阙伸手掀起被子,才发现手脚上的镣铐已去,他缓缓环顾四周,见床尾处坐着一个人,似是一个姑娘,支着头靠在榻边,手指尖还勾着解铐子的钥匙,几串碰在一起轻轻晃荡。
帐内灯火昏暗,他细细端详,才发觉那姑娘的眼上还缚着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