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亚克力号,二层休息室内。
埃尔文静静地靠窗站着,脸上唯一活跃就是那双湛蓝的眸子。他的五官轮廓被午时的阳光勾上金边,英俊而精致宛如最完美的雕塑。
“埃尔文?”韩吉叫了他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担忧。
“大概是这样。”埃尔文表情纹丝不动:“我会继续履行调查兵团台面上的职责,其他的,你们就按照自己的判断行动。”
伊桑迟疑地开口:“这个方案...真的可行吗?”
“喂喂……”韩吉转头看向伊桑:“你不是一向相信埃尔文的判断吗。”
伊桑瘪了瘪嘴,显得有些无奈:“只是弗伊的安全还无法保证,我只是担心...我们总不能完全不考虑她吧。”
“啊,是啊,”韩吉挠了挠头:“埃尔文——那么…”
“卡洛斯正忙于社交,无暇分身,”埃尔文的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低沉:“如果弗伊能从被囚禁的房间逃脱,你觉得她会想去哪里?”
“虽然一切都是以那种可能性为前提……”伊桑还想再说些什么。
“如果这方法可行的话,我觉得是非常值得一博的。”埃尔文冷声打断。
他转身离开窗边,握住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说:“没有时间耽误了,我不能在公众场合消失太久。你们要小心,直接开始行动吧,去底层货物舱。”
*
“我想——将杰斯·德尔引到宴会厅,让他在那里闹出一场风波,与那些大人物面对面。”
弗伊正倚坐在货物箱上,已经换好了仆人的衣物,连裤腰大小都合适,也不知道利威尔是怎么判断尺码的。
温暖的光点落在身上,她偏头试图通过细细的门缝看到外面,“...午宴快开始了吧。”
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弗伊视线被对面站得直挺挺的、双臂交叉抱着的利威尔挡住,什么也看不到,有些恹恹地将目光移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你想干什么?”利威尔皱眉:“别开玩笑了,造成混乱,被逮捕了可是重罪。”
这家伙大脑坏掉了吗?他觉得这是个荒唐的主意。
“船上虽有卫兵,但数量并不多。”弗伊咬了下指节,思忖着说:“无论那些大人物们如何信任这里的安保工作,杰斯·德尔的出现势必会造成混乱,只要杰斯冲动慌乱中失手伤了一些人,或者更糟……那么,所有的责任都将由他来承担。这时,杀杰斯就变得不再是报复嗜杀,而是天意如此。你对他做出任何暴力行为都将被冠以正义之名。杀了他,你只会是拯救所有人的英雄,这样的话...调查兵团的声誉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她的话中透露出一种冷静的计算,这种程度的混乱,也可以为她争取时间救那些女孩们下船。
“也就是说…即使冒着会死更多人的风险,也要这么做……”利威尔灰色的眸子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只要有预先推算的可能,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这一切风险。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成功。”弗伊用像是燃起火焰般的眼神注视着他,“就算有这种可能的后果……”她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即便这样,她也仍会选择那样做。
在利益的问题上,人是否能精准地计算通过做一件事能获得的利益?事情发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精确地预估结果。如果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那就只是为了她所想守护的事物和人,故意促成这可能带来明显危害的荒唐行径。
“如果不这样做话,这只会是一场单纯为了泄愤的复仇吧。”利威尔喃喃低语:“不管怎么样,杰斯都是必死无疑的。但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因为洛尔肯·戈登的事情,调查兵团已经陷入民众的信任危机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无从解决。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对我们、对调查兵团最有利的选择。”
利威尔面容沉默,眼中的情绪又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尽管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着血腥的屠杀,可现在却仍旧在干着比这更丑恶的勾当,理由甚至比以前更加卑鄙。”
他声音低沉,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没办法的吧。”
利威尔的声音刚落,弗伊就毫不犹豫地跟他对视,肯定地说:“这既不丑恶,也不卑鄙。这类事对能上这艘船的人来说太屡见不鲜,太平平常常了……”
利威尔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眼里的主张——对她来说,这些阴谋都不重要,取得完全胜利才是主要的目的。他愣愣看着弗伊,内心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这种神情,他在埃尔文脸上看到过很多次,那是一种舍弃怜悯、理性到几近无情的表情。
黑暗中,利威尔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弗伊的面孔,微微皱起又瞬间松开的眉梢,抿紧的唇瓣,浓密的眼睫煽动。
她站起身,伸出胳膊,暗红色的牙印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一缕发丝从她绑好的脑后滑落衣领,这个姿势就像是要来拥抱他,利威尔微微向前倾身,最终弗伊只是慢慢握住他的手:
“若是一个人没有意愿,没有欲望,那不就跟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我的意愿是调查兵团,是你,断无其他什么。你呢?利威,你的意愿是什么?”
她将“你”这个词咬的极重,像是强调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利威尔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的波澜都被深锁在那双灰眸之中。
他总归要给自己找个目标的。
杀杰斯只是短时间内的复仇。
成为英雄,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能力是个好主意,除此之外呢?让自己的名字在国家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不在乎,或许是不在乎的,自己也想不明白。
可心里又隐隐清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利威尔觉得自己想要抓住什么,也许他只是希望弗伊能一直说话,陪他在这个狭小的仓库里,至少能得到最基本的安宁。
也许不是。
他本人究竟是为什么原因想反抗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那么就不可以这样做吗?他想要证明什么?又期望得到怎样的结果?
很多事情,无论怎么想也搞不明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