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莫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他站起身,手里捏着那封信,边走边轻轻敲打着手心。卡洛斯的一颗心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也跟着他手里的信封上下起伏。
“这个国家许多人都希望加入因斯的麾下,从而获得援助和庇护。而因斯家则会视情况,考虑他们的要求。”乌尔莫走到烛台边,侧头撇了眼卡洛斯,眸光幽深:“那些蠢笨的乌合之众,因斯家拒绝接收他们的礼物,以免会沾上麻烦。”
乌尔莫语气中带上一丝警告:“当然,还有一种情况让我苦恼不堪,具体地说,就是受因斯家庇护的人却没有一颗感恩之心。”
听到乌尔莫暗示明显到几乎是明示的话,卡洛斯挫败地想:在这种情况下,在因斯家族这样的强权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伏低身子:“我将把克坦汀森林的土地全部奉献给您。”
乌尔莫微笑着扬起手,叫了声:“尼基!”
下一秒,一道有着烫金印花的契约纸便被放到了卡洛斯面前,尼基单膝跪在卡洛斯面前,抓着他的手,力道大到恨不得掐碎他的手腕。手指被掰开,塞进一根羽毛笔。
乌尔莫拿起桌边的手杖,指了指契约纸又下方,“签上名字,命令你的人从森撤回。我将会重新接管那里。”
卡洛斯没有犹豫就签了名字,他也没有犹豫的机会。
片刻后,签好名字的契约纸被递到乌尔莫面前,他扫视一眼,满意地点头,“有些事情只有蠢驴和他们的低能子孙才会去做,你不敢去做,我相信你。我很高兴你在身边。”
仆人尼基将契约收好放在木匣子里,乌尔莫漫不经心地将手里那封“密谋”信靠近跳动的烛芯,火舌卷过信封边缘,脆弱而干燥的纸张瞬间被点燃。
火焰在信纸上蔓延,吞噬着每一个字,直到它化为灰烬,卡洛斯才敢张开嘴吐出一口气。想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结果脸皮扯了半天,笑不出来。
乌尔莫面容亲切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盛宴还刚刚开始,卡洛斯,你不想去招待宾客吗?”
......
当房门关上,乌尔莫·因斯的马夫兼仆人尼基,步伐沉重地走近,凹陷的双眼如同两个不见底的黑洞,他语调毫无起伏地说:“先生,是否需要用餐?”
“不,我讨厌来普吕姆,空气中充满了鱼腥的臭味,这里的一切都令人讨厌,这让我没有胃口。”乌尔莫终于不再戴着那张假惺惺的笑脸,轻蔑地说:“领地狭小的乡巴佬!他应该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简直比鲁塞尔的猴子还要丑恶不堪。”
“不过,这会不会让卡洛斯今后抵抗您的吩咐?需不需要……”尼基语气阴沉,似乎在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不用白费力气,他已经没用了。”乌尔莫冷漠地说:“呵呵,那个老东西马上就要声誉扫地了。”
尼基一愣,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笑容在那张死人脸上十分怪异:“社会在变革,人们在改变,平静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属于您的英雄时代要来临了。”
“哼,英雄,可笑的评价。哦,对了。希望卡洛斯房间里的那几个东洋美人能够安息,不过她们确实应该感谢我,能够免受那个老东西的摧残,轻松地——”
乌尔莫满脸都是冷酷的残忍,轻轻吐出一个词:“去死。”
*
弗伊头发紧紧挽在脑后,她穿着侍者的白色上衣,黑色长裤,低垂脑袋,轻巧地穿过走道下到船只最底层,卫兵和宾客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下层甲板的空气潮湿而沉闷,一股湿苦的霉味萦绕在鼻尖。四处张望,甲板上人数很多,不远处,一道长条板门被抽开,露出底下堆放货物的舱门。
弗伊侧身贴在货箱后面,打扮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除了那张苍白到脆弱的精致混血面孔。弗伊只看着一个穿着跟她相同衣服,像管事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站在船尾围栏边,指挥着皮肤黝黑粗糙的苦力从底舱里往外搬运着各类食材和装着美酒的箱子。
冬日冷冽的风吹动发丝,最底层甲板离湖面近了,耳边依稀有潺潺水声。弗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杰斯·德尔上船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会在哪里?
货物舱里面吗……
她的脸隐在摞得高高的货箱阴影里,伸手摸向腰间,硬邦邦硌手的刀刃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是利威尔借给她防身用的,卫兵不会搜查宾客的物品,所以他可以带上船。
利威尔平时很宝贝这把刀,没事的时候就拿手帕擦个不停。他说他对付杰斯用不着这个,弗伊放心他的身手,她有点不放心自己......
弗伊习惯在行动前将调查和计划的制定都详细到极点,但这次事发突然又时间紧迫,这件事不但要灵活变通,还要胆大。
隔着衣服又轻轻捏了捏刀柄,冰冷的指尖似乎感受到属于利威尔的温度轻裹而上,不安的心跳节奏渐渐稳定下来。
望向不远处黑洞洞的舱门,弗伊脚步轻移,贴着角落往前走,极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通过那些货物箱的缝隙,靠近门口,刚要踏进阴影里。
“停下!”一道粗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