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探向江夕凌的额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覆上去测试了一下温度，确认一切都安然无恙后，才下床整理昨晚的一片狼藉。江夕凌估计是累坏了，直到许辛曜帮两个人整理完行李，途中不论发出多少难以避免的噪音，都没有把他吵醒。

许辛曜绕过床尾，发现江夕凌的腿不小心从身上穿着的浴袍底下露了出来，正当他打算把被子拉过来盖好，却注意到那条腿上布满各种瘀青。即使已经竭力避免，许辛曜昨天晚上还是有好几次不小心压到江夕凌腿上的瘀青，痛得他极为难得的骂了脏话。

许辛曜带着愧疚的心情，从背包里拿出瘀青凝胶，把浴袍的下摆掀开露出整条腿，一点一点帮江夕凌上药。

透明胶体覆盖在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上，许辛曜一边轻轻拂过那伤痕累累的皮肤，一边揣测、细数每一个瘀青的来由。

大腿上的瘀青估计是练金字塔时留下来的，大多来自于三层。最近在练转上1-1-1，三层会从地面向上飞起，旋转一圈后再落在中层的大腿上，三层全身的重量多炸在腿上几次，那里就会开始出现大片瘀青。

小腿上的瘀青也是练金字塔时留下的，大多来自于底层。底层为了不让肩膀上站着的中层掉下来，会用手紧紧扣住，越紧越好。就算瘀青了，中层也不会为此抱怨，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耀，是为了完成金字塔而甘愿付出的代价。

许辛曜担任过金字塔最底层的立肩，一百多公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固然辛苦，有时候肩膀还会破皮。他也担任过负责将三层送往空中的位置，曾经和技巧失败后掉下来的三层相撞。

但他就是心疼，那些伤在江夕凌身上看起来更加怵目惊心，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与此同时，江夕凌梦到自己正在吃泡芙。

泡芙的热量极高，虽然内心有些许罪恶感，但江夕凌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学会享受垃圾食物了。咬开松软的外皮后，里面是香草口味的卡士达，滑润的触感在自己嘴里化开，或许是因为在梦里，卡士达并没有香草的味道，但它的口感正在渐渐和某种温热的触感重合。

然后江夕凌醒了。

因为近视的关系，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几团模糊色块组成的饭店房间，而在他的视野中占据最大面积的，是偷亲得逞后被抓了个正着的许辛曜。

“醒了？”许辛曜笑了笑，干脆又低下头，轻轻吻了江夕凌的眼角。

“你偷亲我。”

“嗯，你要惩罚我吗？”许辛曜干脆地承认。

江夕凌没有回答，重新闭上眼睛，浑身上下传来的酸痛感并不比训练好上多少。昨天晚上的画面忽地回到脑中，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旁边多出来的枕头里，像抱着抱枕一样抱着那颗枕头。

许辛曜觉得好笑，又重新爬上床想从背后把江夕凌揽进怀里，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那个充当抱枕的枕头卡住了。

他拉开被江夕凌充当抱枕的那颗枕头，说：“想抱只能抱我。”

江夕凌听话地一把抱住许辛曜的手臂，但手臂的触感和蓬松柔软的枕头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他捏了捏手臂：“你这瘦骨嶙峋的怎么抱？”

许辛曜听了，抬手对着江夕凌的腰轻轻一捏：“你说一个底层瘦骨嶙峋？礼貌呢？”

江夕凌的腰很敏感，他在棉被里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却被许辛曜禁锢在怀里，没让他轻易逃跑。

“该起来换衣服了。”最后，江夕凌用尽全力把许辛曜推开，才成功从他怀里挣脱。

“我帮你。”没想到的是，许辛曜也跟着从床上起身，兴致勃勃地伸手就要去扯江夕凌浴袍的腰带。

“……！”江夕凌反应过来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许辛曜那只不安分的手，没让他得逞。

“你是不是觊觎我的腰带很久了，就是在等这一刻啊？”江夕凌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拿出新的一套衣服，径自走进浴室，碰地一声把门关上。

换好衣服后，距离退房还有好一段时间，两人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欣赏窗外的蓊郁山林。许辛曜低头看向靠在怀里那人，宽松的领口让锁骨附近的吻痕若隐若现，他轻轻拉了一下江夕凌的衣领，遮住那些吻痕。脖子上挂着的风铃草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

“你身边在乎你的人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吗？”江夕凌问。

许辛曜知道他刻意避开了家人这个词，因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爸爸几乎不存在，妈妈也已经过世了。过年虽然会回外公外婆家，但那毕竟不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对许辛曜来说，顶多只能算是亲戚。

许辛曜吻了一下江夕凌的额头：“我身边最在乎我的人是你。”

江夕凌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只要他一笑，许辛曜总会被勾得神魂颠倒，当初站在台下时只是惊鸿一瞥，但现在，这个笑容属于自己，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更幸福的事了。

“我是担心他们觉得你这样不正常，他……”

江夕凌的话还没有说完，许辛曜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江夕凌。”

看着许辛曜脸上的严肃神情，江夕凌一时间感到困惑，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却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眼睛，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许辛曜眉头微皱，沉下语气：“你知道社会建构论吧？”

社会建构论是社会学中的一个基础理论，江夕凌并不陌生，在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就已经接触过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说：“知道。”

许辛曜略微放缓语速，手轻轻拂过江夕凌的发顶，像在摸一只温驯的猫：“社会建构论认为，所有的社会规范和文化价值观，包括我们对世界的理解，都是通过社会互动和协商形成的。”